第一卷 第十八章：女儿

“朕从未爱过你，你也永远别想得到朕的爱”

　　低沉，又邪恶的声音。

　　如同恶魔的低吟。

　　“朕从未爱……”

　　“你永远别想……”

　　“朕…”

　　窗外，夜已深了。

　　看来今晚又睡不着了。

　　我起身走到桌边，打开灯，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但愿这杯水能灌醒陷入这个圈套的我。

　　明知道这只是个局，明知道我是只是一颗已经被抛弃的棋子，却依旧放不下，只能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我向窗外望去，又见到了那片令人心烦的荷塘，白天的景象浮现心头。

　　都知道我喜欢荷花，可何人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喜欢荷花？

　　还不是因为爱丽丝。

　　算了，这件事多说无益，我何必翻以前的旧帐呢？何必记起，那段原本就不该有的记忆呢？

　　我又望向了窗外，夜色正浓，没有一丝星光，整个皇宫如同被笼罩在黑色的囚牢之中。

　　但，这个华丽至极的皇宫对我来说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泥谭，我在这里越挣扎，便陷得越深。

　　“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你的面孔？

　　每天无所事事，晚上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双眼睛。

　　那双红色的，如同夕阳一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到底是谁的呢？

　　是那个女人的，还是那个所谓的女儿殿下的？

　　女儿……女儿……

　　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什么女儿！

　　都是因为她！

　　如果没有她，这一些就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丽丝她根本就不会接近我，也不会有这黄梁一梦。

　　不过，就算只是黄粱一梦，我也乐意。

　　我终究不同于那些男人，我的一生总归有可以回忆的东西。

　　就算这是痛苦的回忆。

　　但过程终究很美好。

　　我…不后悔。

　　终究是爱过。

　　不该有遗憾。

　　我总归是爱过，拥有过，即使遍体凌伤也无所谓了。

　　还是那句话。

　　但哪怕最后，梦醒了，一切皆为空，但我至少曾经拥有过。

　　即使只是曾经拥有过。

　　我心里对那个女儿，真是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

　　可当我真正见到她之后，我却对她一点也恨不起来。

　　为什么呢？是因为她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样吗？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是因为她身上，流着我和那个女人的血。

　　她是我和那个恶魔唯一的联系。

　　她是我们的结晶。

　　“我本该恨她的”

　　“可你也本该爱她。”

　　谢里这样说道，似乎也不无道理。

　　“父亲！”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尊重我的女人。

　　“那…那个”

　　她皱了一下眉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我。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殿下？”我小心地询问道。

　　“我在想该不该对你说这件事”

　　作为一个女人，她竟然在考虑男人的感受？有的时候，这个女儿也真是有趣。

　　她从小受到女尊男卑的思想教育，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尊重男人呢？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关于我的这个女儿，真的让我许多疑问。

　　“爸爸！”眼前的女孩莞尔一笑，对我道出了这句令人惊讶的话。

　　什么？她在喊我爸爸？要知道，可只有十分受宠的男人才会被自己的女儿称之为‘爸爸’。

　　而且，皇室成员从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这个称呼，因为她们都信奉主神维亚诺泰的旨意，相信男人只是一个提供孩子的工具罢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亲呢的称呼。

　　听到她这样说，我一时愣住了。

　　“嘿嘿，你是我爸爸”

　　眼前的少女笑得更灿烂了。她的笑容，灿烂地似乎有阳光融化在其中。

　　“不，不，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叫臣……”

　　“你是在违抗我的旨意吗？”

　　她叉起了腰，神色严肃地对我说道。

　　她这幅样子，倒有些像那个女人。

　　“不，臣不敢”

　　她又微微地笑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见到她的那张笑脸，我只想和她一起露出纯真的笑容。

　　一直以来，我已经对不幸和痛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痛苦就像是火一样烧着我的皮肤，像绳子一样勒着我的脖子，我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冒火，我感觉自己不能呼吸，然而这些痛苦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儿。

　　按理说，我应该十分恨她，应该恨不得马上掐死她。可当我的手放到她的脖子上，感受到了那跳跃的脉博，看到了那什么都不知道，对我毫无恶意的桔色眼眸，我瞬间就不敢再使劲了。

　　她与那个女人截然不同，她是那么脆弱，那么纯粹，似乎一碰就会碎掉。明明和她长得很像的那个女人那么无情又强大。但自己的女儿那小小身体里有时候又似乎蕴藏着一个六岁孩子不该有的气场。这巨大的反差让我很困惑。

　　我本以为她会因那天的事情而不再见我，毕竟小孩子也是能分得清好坏的。但是我没想到，她会不计前嫌地又来看我，而且那一天，还是我的生日。

　　我自知不会有人记住我的生日的，但她竟然……

　　说实话，我很困惑，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明明对我好，得不到任何利益。

　　“什么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爸爸呀？”

　　因为……我是她爸爸？仅此而已？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常常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儿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她的一切都让我十分困惑，但眼前的女儿却不管我对她质疑的神色，只是看着我，笑着。

　　为何我一看见她的这张笑脸，就会莫名的安心呢？

　　也是，能这样对我的女人，也只有她了。

　　我原本以为十分自已树立的那坚固的防线，就这样被她的笑容轻而易举地冲破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因我自己也很清楚。

　　因为……

　　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踽踽独行了。

　　那孩子看向我的眼眸中，清澈地竟没有一丝罪恶，难道所有像她这样的小生命都是那个样子吗？

　　我不能忘怀那个触及我指尖的体温，那暖得发烫的手温，那脖胫上跳跃的脉膊。我只觉得，唯有那小小生命给予我的的温度才是真实的。

　　还有缠绕在我指间的那金色发丝，望着我的桃花一样的脸庞。

　　这种不可名状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爸爸……”

　　她摇晃着我的手，她的手，比我的手烫了许多。

　　直到这时，我才猛然地惊醒。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生命。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我的心里，我的人生，像是突然被什么点亮了一般。

　　轻浅的呼吸，微笑的脸庞，我就像个第一次接触阳光的人一样，小心翼翼。我竟感到呼吸也突然畅快了不少，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

　　总是在黑暗中独自呼吸的我，此时面前突然开出了一朵灿烂的生命之花。

　　但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去接近她。

　　她不像那个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的气质，让人根本喘不过气，而是充满活力，像太阳一样，温暖，光芒四射，为身边的每个人带来光明。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我只能想到：圣女。

　　纯洁，神圣而不可侵犯。

　　而如此扭曲又肮脏，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去接近她呢？

　　不过，她的那声毫不迟疑的“爸爸”，打消了我这个疑虑。

　　因为我相信，亲情，是永远不可磨灭的东西。血浓于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她不同于别人，只有她，是那样理所应当，不带任何目的地接近我。

　　是啊，正如她说的，我可以接近她。

　　而理由只有一个：

　　她是我的女儿，

　　我是她的爸爸。

　　只这一点，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