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

白白软软的小雪花从空中慢慢的飘落下来，片刻间，京都就被一片雪白覆盖了，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许是今日下雪的缘故。无风，并不觉得如何冷。几家少女披着带着绒毛的披风，举着纸伞饶有兴致的行走在街上，玲珑小脚踩在雪上的声音吱吱呀呀，她们就伴着这种声音走远了。

这是京都的第一场雪，也预示着年关将至了。

家家户户开始着手准备年货，为犒劳自己这一年的辛苦付出，平日里极少抛头露面的姑娘们也活跃起来，置办衣服头面和首饰，倒为这街上的景色增色不少。

这头热热闹闹，裕南街却冷清不少，街上的行人也是来去匆匆，倒是感觉不到什么喜庆意味。裕南街往里走快到街尾的那一家，是皓王府。也是唯一一个出了皇宫单立王府的皇子。

当今圣上晋武帝育有四子五女，可惜皇后所出的嫡子小小年纪就夭折了，这其中的隐情无人知晓。皓王乃是皇帝的三皇子，母妃是顾丞相家的嫡女。进宫后就被封为妃。赐号良妃。

三年前，丞相一府位高权重，以通敌叛国之名，全府一百三十二口人，皆死于冰冷的闸刀之下，皇帝来势汹汹，丞相府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斩杀。良妃听闻，身着大婚喜服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只求保下自己的孩子，自己虽死无憾。皇帝……允了。隔日良妃就自绝于良安宫，死前甚至都没有见三皇子一面。这一切三皇子晋奕皓都不知晓，于是他变成了第一个在外开府的皇子。

朱红色的大门十分轩昂壮丽，门上高高悬挂着牌匾，上书皓王府三个大字。门口有两尊石狮子显得霸气非常。门口有小厮在拿着扫把认真的清扫石阶上落下的薄薄细雪。小厮抬头擦擦汗，便瞧见远远又一人往府门口走来。

来人一身靛青色衣衫，里面着了一件月白色里衣，仔细一看袖边还用银白色勾勒了花边，在白雪的映衬下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外头罩了一件玄色披风系在颈边，并无绒毛，看着布料厚重，大约也是暖和的吧。

来人步子很大，小厮在仔细打量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府门口。小厮这是才看清。原来是三殿下的幕僚，且是十分倚重的一位幕僚，祁隐先生。这位先生周身气度不凡，让着瞧着便晓得，该是一个十分聪慧敏锐的人儿，可惜，观面貌，便是平平。并不觉得如何惊艳了。

祁隐来到门前向着门口小厮拱了下手。便道:"可是殿下找我来？"

小厮点点头，抬起手为他指引。"先生，殿下等候您多时了，眼下正在书房下棋等您。"

祁隐点点头，大步向府里走去。

自大门往里走一段路，穿过厅堂和回廊向东走第三个房间便是皓王府的书房了。

祁隐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了一声低沉浑厚，略带磁性的声音。"进。"

祁隐推开门走进去，侧榻上坐着一个清秀男子。眉飞入鬓，眸若漆星，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果真，要想俏一身孝，男子身着一身玉白长衫，里衣也是月白色的锦缎衣，挂在腿边的是一块湖色玉佩，头上冠了一个白玉发簪用以束发。这就是南晋三皇子，晋奕皓。晋奕皓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侧头看他，刚刚同自己对弈时的严肃褪去，面上微微带了笑意。

"先生来了。"带着温和的笑意。

祁隐走进屋里拱手示意。"劳殿下久等。"

晋奕皓抬手虚扶了一下。"外头又冷了些许吧，今儿还下着雪，本来不欲麻烦先生跑这一趟，只是…"说到这儿，眸色冷了几分，嘴角温和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南边儿似乎出了问题，前儿个父皇还把我叫到宫里商量了一番，老四蠢蠢欲动，几番在背后操纵，父皇最后的意思是，让我过去一趟，先生怎么看？"

祁隐立在旁边，目光一直在看着书房中央立着的暖炉，在袅袅的冒着青烟，脑子里思索了一番。

迟疑的开口:"殿下说的可是南边最近出现的鼠疫？虽然范围不大，但是传染性极强，殿下身子本不健朗，又不通歧黄之术，太过危险了。"

晋奕皓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担忧恐惧之色，眸子里一片平淡，大约，父皇也是想要他的命吧，毕竟父皇就是要了顾氏满门的命也没有丝毫犹豫，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他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留着他对父皇来说就是个隐患。

晋奕皓抬手捏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格上，才慢吞吞的说:"正是南方的鼠疫，朝廷定要派人去抑制的，虽是个功劳，但是谁愿意用命去博呢？父皇既然选中了我，那便是非去不可了。"

他的手放在棋子钵里，捏着一颗黑子反复摩擦。

"总归在顾家被灭满门之时，我与他便是只能你死我活了，他是不会允许我这后患多留于世的。"

若是旁人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定惊惧交加，可祁隐立在旁边，面色如常的点点头。

"那殿下，如何打算？"

晋奕皓观这棋盘许久，终究没有落下这颗棋子的地方了，他扔了棋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雪花还在落，落得他满心冰凉。

"他让我去，我便去。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次回来，行动就开始吧。"

祁隐微微簇起眉头。"殿下可要再考虑考虑，如此仓促，未必能成事。"

晋奕皓抬手接了一些雪花，冰冰凉凉的感触从指间蔓延到心间，面上却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冷了眸色。"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打算让我活到有封地有一隅安身之处的时候，即便如此，都是一个结局，我又怎能不搏一搏？"

他转头看着祁隐，直直的看着他。"先生以为，我还有选择么？"

祁隐低头。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我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晋奕皓又侧过头去，语气低沉。

"往年在这个时候，我也该动身了。鼠疫之事再急，总归也是要等我祭拜母妃以后才去的，明儿我就动身去静安寺，这些人中，我最是信你。这皇宫，你亲自走一趟我才能放心，你挑个时间走一趟吧，把宫里的防布图都摸清楚，想必父皇还有死士的，其中必然有调派的信物，我暗中查了许久都没有结果。你再去探探。"

祁隐眸光闪了闪，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没有犹豫的点点头。

"好的，殿下。我明日晚上就过去查一查。"

"晚点儿我还要去一趟宫里去见父皇，就不留先生用餐了。"晋奕皓语气淡漠的吩咐。

祁隐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殿下，皇后那头你万万不要亲自有什么牵扯，陛下恐怕已经有些察觉到静安寺的不同，再多加联系恐怕打草惊蛇，对您不利。"

晋奕皓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殿下，草民告辞。"

"有劳先生了，他日若事成，我一定忘不了先生的功劳。"

祁隐退出书房，离开了皓王府。

晋奕皓在窗边看了许久，抿了抿唇。

"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门口进来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相慈祥。

"殿下，马已经备好，太阳快下山了天儿又冷了许多，您多穿些再出去吧。"

晋奕皓看向来者，带着笑意去扶。"福叔，不是说了这些事儿不用您做嘛，你在屋里坐坐，我去去就回来，我们一起用晚饭。"

福叔连忙向后侧一步，躲开了晋奕皓的搀扶。

"殿下如此折煞老奴了，快些披上披风去见圣上吧，别误了事。"

晋奕皓点点头，从旁边的架子上将披风拿下来稳步出门。

出门前还嘱咐下人。"扶福叔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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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陛下，三皇子求见。"门口的太监通报到。

晋武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点点头。

"让他进来。"声音浑厚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

晋奕皓从门口大步进入御书房。

瞧见坐在龙椅上一身金黄的晋武帝，虽年过不惑，仍然精神气饱满，气宇轩昂，看过来的眸子里精光闪过，煞是威严。

"儿臣参见父皇。"晋奕皓行礼。

"皓儿来了啊，这一身倒是精神，却是太过素净了。"

晋武帝抬头看他，目光炯炯，不辨意味。

晋奕皓没什么表情，只拱手道:"母妃的祭日快到了，儿臣打算明日就去静安寺祭拜。"

晋武帝抿了抿嘴角，一股气势不怒自威。

"若是祭拜，京都不够你折腾的么，非要在年关将近去那么远的静安寺祭拜，你这是诚心给我添堵啊。"晋武帝拿眼睛瞧着晋奕皓的表情，不咸不淡的说，听不出是否真的生气了。

晋奕皓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连眼睛里都闪着些许水光，似是忍了极大的委屈。

"总归这京都里，母妃是不愿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