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

西北的阴阳先生杨师说，有一年他在定西行艺，在一家扯面馆子吃饭的时候，听老板讲了一件稀奇事。

这个老板姓张，人称张扯面。张扯面之前有很顽固的皮肤病，求医问药多年，但是收效甚小，躯体的苦痛始终无法解脱。

有一天晚上，张扯面去临近的镇子吃喜酒，回家的时候很晚了。从临镇到家里要走一段山路，山路上树木阴翳，夜鸟时啼，有几分孤清。

好在张扯面路熟量好，他虽然带了几分酒意，但是脚步不飘，眼神不花，一个人紧走慢走就走到了山腰。

山下就是自己家。张扯面这时候有点累了，他坐在一块山石上脱了鞋子倒了倒砂土，突然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小屋，灯火闪闪。

张扯面心想：好久不走这条路，想不到山腰上都有人家了，正好口渴了，过去讨一口水喝，顺便看看是什么人在这住家。

张扯面这么一想，穿上鞋就朝那小屋方向走去。他来到小屋门口的时候，发现小屋里吵吵嚷嚷，还很热闹。

张扯面看两扇柴门虚掩着，推门就走了进去。只见屋子中间有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正在给一个骨瘦如柴的汉子把脉。

老头看见张扯面进了门，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等他把完脉了，这才对张扯面说：“侄孙娃你总算来了，你爷爷几次托我给你治病，我总是找不到机会，这次总算把你等到了。”

老头边说边给前面的人取药，一句话说完了，一包药也就取完了。他给病人叮嘱了吃药的注意事项，这才起身走到了张扯面面前。

张扯面一头雾水：“老人家您是？我爷爷去世好多年了，恕我眼拙，实在认不出您来。”

老头笑呵呵地说：“你认不出我不算错，我见你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我是你爷爷的好朋友，你爷爷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你的病治好。”

张扯面努力思索，隐约记得他的父亲好像曾说过，说爷爷有个好兄弟，医术高超，要是他还在，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皮肤病。

张扯面看眼前这老头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说他是百岁老人，估计也没有人怀疑。他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却说不上来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老头看张扯面恍恍惚惚，也不多解释，拉过一把椅子就把他按在了上面。老头撩起他的衣裳一看，只见他腹部背上的皮肤斑斑点点，就像鱼鳞甲一样。

老头皱了皱眉眉头说：“前人造孽后人受罪，唉，你说侄孙娃这些年受了多少罪啊，要不是遇上我，这病真还没法治。”

张扯面倚靠在椅子上，一边听老头絮絮叨叨，一边看到小屋的门口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这些人都奇奇怪怪的，大部分穿着古装，看模样有农民，有猎人，还有些缺胳膊断腿、浑身披着盔甲的战士。

这些人进来后，有的自觉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等候老头看病，有些则轻车熟路自己找药，找到药后自己在伤口或者患处涂抹，也不和老头子打招呼。

老头子对这些视若无睹，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张扯面的病患处。

张扯面心里很害怕，忍不住挣扎了几下。老头对他说：“侄孙娃不要害怕，这些人都是好人，来我这也是因为身有痛楚，求医问药来的。”

张扯面听老头子说得温和，心里稍安，他感觉老头的手就像有魔力一样，触摸在他病患处，就有一种无法言表的舒适。

老头子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阵子张扯面的病患处，然后抱出来一个药箱子，他先从药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刮去了张扯面患处的死皮碎屑，然后又拿出了一盒药膏，慢慢涂抹在了张扯面患处。

张扯面只觉得自己患处一阵阵清凉和疼痛，既舒服，又难受，他强忍着没吱声。

老头子给他瞧病涂药的时候，周围坐着的人一个个都安安静静，没有抱怨，也没有焦急，耐心等着。

老头子涂完药膏，乐呵呵地对张扯面说：“我这一盒膏药求来不易，珍藏了这么多年，总算用了上了，侄孙娃，你的病应该没有大碍了，赶快回家吧。”

张扯面站起身把衣裳穿好，嘴唇嗫嚅想说感谢，却又说不出来。

老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说：“侄孙娃，趁着月色赶紧回去吧，我给你看病，是受了你爷爷的嘱托，你不必在意，记住，以后不许喝酒，喝酒容易旧病复发。”

老头子说完，就又坐到桌子旁去给其他人看病去了。

张扯面走到门口，实在忍不住回头问老头说：“老人家，敢问您尊姓大名啊，我回家也好给家里人说一声，有个恩情记挂。”

老头哈哈大笑说：“山间野人，要不是有点手艺能给孤魂野鬼治治病，也早随你爷爷步入轮回了，还问什么名号啊，快回吧侄孙娃，你在这对你不好。”

张扯面懵懵懂懂，朝老头子鞠了个躬就出门朝山下走去，等他回家的时候，家里人以为他借宿在亲戚家里了，早就熄灯睡了。

张扯面一回家，就觉得浑身酸痛疲倦，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只见炕席上全是脱落的皮肤碎屑，他下意识用手一摸患处，皮肤光洁细滑，病痛已全无。

张扯面一咕噜爬起来，细想昨晚奇遇，感觉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一早上无心做事，爬到昨晚遇见那老头的山腰，只见树林茂密，荒草丛生，哪有什么小屋呢？

他找村里的长辈一打听，都说他爷爷曾有个神医朋友，和他爷爷差不多的年份去世了。有长辈描述那神医相貌，和张扯面夜间遇见的老人非常相似。

张扯面心中的疑团逐渐解开，不过他始终有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好像并没又真的遇见什么神医前辈，而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他给杨师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这种亦真亦梦的感觉，让杨师数次忍不住发笑。

杨师说：“这世间说是梦幻是对的，说是真实也没错，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你福泽深厚，要不然，别人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奇异的梦境呢？要知道身有疾患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张扯面听了杨师的话，也自觉庆幸。他相信善恶有报，后来做生意始终踏踏实实，扯面油多料足，是定西一绝。

喊山有感：“听张扯面的奇遇，这轮回之中，不仅人有疾患困扰，那些亡魂也有疾患困扰啊！老神仙生前为人治病，死后给鬼行医，且一诺千金，解除了友人后代的疾苦，真是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