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符

那年，我8岁，有一天吃中午饭的时候，奶奶做了我很爱吃的糖醋鲫鱼，别提有多兴奋了，我抓起筷子，从鱼背上挖下来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好吃。奶奶在一旁看着我吃的那么香还叮嘱我：“吃鱼别讲话，小心鱼骨头卡喉咙里了。”

奶奶的话刚说完，我的喉咙就一阵刺痛，刚刚吃进去的鱼肉已经吞下去了，但是喉咙里有根鱼骨头卡在喉咙里。我张大了嘴巴跟奶奶说：“我被鱼骨头梗到了。”奶奶一下子就没了笑脸，“让你小心点小心点，你看。”

然后我按照奶奶说的方法，连着咽下了几口饭团，可是那根鱼骨头不但没有被饭团带下去，反而越刺越深了，我连咽口水都觉得疼。奶奶吃完饭，给我拿来一瓶白醋，让我喝一口，拧开白醋盖子，我就像是在沙漠里渴了好几天没喝水的人一样，猛喝了一大口，醋刚进嘴，一股酸劲直冲脑门，吓得我又全吐出来了。奶奶说慢慢喝，太酸了就一小口一小口喝，就这样连着喝了几口。可是还是没用。那根鱼骨头还是一直在喉咙里，原来还能咽几下口水，现在一咽口水就疼地无法忍受了。奶奶看我这个样子，说，等等看吧，看看一会骨头会不会自己下去。实在不行，就只能叫人给你弄符了。

我疼地实在是受不了了 ，一直哀求奶奶：“奶奶，你带我去医院吧，好痛，好辛苦。”

奶奶说，“医院这么远，又没车，怎么去？没事的，等一下奶奶忙完了就去给你画个化骨符，你喝下去就好了。”

当时读二年级的我一听，化骨符？脑海里立马就显现出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用鸡血在黄纸上乱画一通，然后烧了放进碗里，用水冲了喝下去的画面。我有点害怕，不断地央求奶奶：“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可是奶奶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忙她的家务。那个年代，在农村，每个人家里有辆自行车就挺不错了，如果谁家有辆摩托车，那就跟现在谁家有台宝马7系一样。而医院在县城，走路要走半天。就这样，我自己一个人慢慢熬到了傍晚，眼看天快黑了，我知道去医院是没希望了。

这时候，奶奶似乎终于忙完了她的活了，这才留意到我，“现在还痛吗？鱼骨头下去没有？”

我委屈巴巴地说：“还痛，比中午的时候更痛了。口水都咽不下去。”奶奶看着我嘴角的口水一直往下流，进厨房拿了个碗，然后牵起我的手，说：“走，带你到村尾找柳叔公给你画个化骨符去。”

奶奶拉着我的手来到了村尾柳叔公家门口，柳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和奶奶，“啊柳，吃晚饭了没？我来你家讨饭吃了。”奶奶开着玩笑把抓在背后的碗拿出来递给柳叔公。

柳叔公更加疑惑了，摸着头，脸上笑嘻嘻地说：“饭肯定有啊，没什么好菜而已。今天怎么想到来我家蹭饭吃了？”

奶奶忍不住了，“开玩笑的，我是来跟你讨一碗水喝的。”

柳叔公听完更一头雾水了，“你带着孙子，大傍晚地，就为了来我家讨水喝？”

奶奶被柳叔公的样子逗笑了，“我听说你会画化骨符，特意来你家求一道符的。”

柳叔公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哦~你是怎么知道我会画这个的？”柳叔公一边笑着问奶奶，一边接过奶奶手里的碗走到水龙头下面接了一碗自来水。

奶奶简单跟柳叔公说了一下我被鱼骨头梗到的情况，然后，柳叔公洗干净手后，一手端着装了大半碗水的碗，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碗里不停地比划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唇一边不停地动着，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一样。

这下轮到我一头雾水了。不是要画符吗？不用穿道士服吗？不用黄纸吗？不用墨水或者鸡血吗？

不一会，柳叔公的食指在碗里停住了，然后抽出食指，把那碗水递到我面前，说，喝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吞下去。

我看了看奶奶，奶奶示意我听柳叔公的话，于是，我便低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按照柳叔公的指示，把水吞了下去。

柳叔公看着我说：“怎么样？现在还痛吗？骨头下午没有？”

我试着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很痛。

柳叔公皱了一下眉，“还没下去？怎么会呢？”

然后又把水伸过来，让我再喝一口，然后含在嘴里，慢慢地一点点往喉咙里咽。

于是，我又照着柳叔公的吩咐，又喝了一口水，这次我没有急着咽下去，而是让嘴里的水慢慢地往喉咙里流下去。

喝完后，柳叔公说，“你再试试，看看还痛不痛？”

我又小心翼翼地咽一下口水，还有一点点痛，但是骨头好像已经不见了，我又快速咽了两下口水。居然一点都不痛了，骨头也已经感觉不到了。

柳叔公笑了笑说，“可以了。”

就这样，奶奶从柳叔公手上接过碗，一再跟柳叔公道谢后，拉着我的手回家了。

这件事，其实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何，我对这件事的记忆至今无比清晰，只是七八年前柳叔公已经去世，我的记忆中已经记不太清他的模样，但是其他细节，依然历历在目。至今，我依然觉得很神奇，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把那根鱼骨弄掉，为什么柳叔公用手指在一碗自来水里比划几下，我喝了两口，就马上好了？我曾经怀疑过，这个会不会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我前面喝的醋已经把骨头给软化了，然后柳叔公给我喝的那两口水只是最后把骨头给冲走了呢？

后来我也问过家里的长辈。好多人都说，以前一些村里还是有一些人是修习过茅山道法的，有些传下去了，有些没人传的，就绝了。这个化骨符，以前听别人提起过，并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听说拜师的人，要把一根火柴直接吞进去，能吞得下去，证明是这方面的人才，吞不下去，就肯定是学不会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20年了，每每我想起这件事，或者向身边的人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曾经发生过。但是那段记忆又仍是如此地真切。

只是，可惜的是，柳叔公已经不在了，奶奶也不在了，我也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再也找不到人去问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