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穷思难解玄冥掌（一）

翌日，阳光从东方射入，墙面斑驳，槐花也被洒上了一层金粉，华贵无比，开满了整个树冠，挨挨挤挤，喧嚣热闹。

可张无忌并不这般觉得，故人已经逍遥远去，满谷落英也四散奔向自己的归属。留他一人，除死地，无路可去。

寒毒确实有些减轻了，但谁说不是在变相催着命呢？无主的空谷闲花蔓草纵生，是如此沉静的喧闹，与寂寞的繁华。他唏嘘着，摇摇头，半日，默默在屋旁堆了两个坟墓，一块上写"蝶谷医仙胡先生青牛之墓"，另一块上写“胡夫人王氏之墓”。

侥幸从鬼门关走回的简捷等零星几人眼见胡青牛夫妻同时毙命，才知他病重之说果非骗人，尽皆嗟叹。只道世事无常，想起来时声势浩大不下百人，如今却只留了七八个，还都带着一身旧疾，实在得不偿失。

耶律冰见他们一个个蔫得如霜打的茄子，已无心屠龙宝刀，也就心存一线恻隐，睁一只眼闭一眼吧。

往后数日，王难姑远去，不再暗中下毒，各人的伤病在张无忌诊治之下便一天好似一天，不到半月，各人陆续道谢辞去。耶律冰本来就是要保护他的，自然不走。纪晓芙母女反正无处可去，也留着多陪了他几天。

张无忌在这几日中，全神贯注阅读胡青牛所著这部医书，果见内容博大渊深，精微奥妙，不愧为“医仙”杰构。他只读了八九天，医术已是大进，但如何驱除自己体内阴毒，却不得丝毫端倪。

他反来复去地细读数遍，终于绝了指望，又想：“胡先生若知医我之术，如何会不医？他既不知，医书中又如何会有载录？”言念及此，不由得万念俱灰。

他掩了书卷，走到屋外，瞧着两个假墓，心想：“不出一年，我便真的要长眠于地下了。我的墓碑上却写甚么字？”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身后咳嗽了几下，他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只见金花婆婆扶着那相貌美丽的小姑娘，颤巍巍地站在数丈之外。

金花婆婆问道：“小子，你是胡青牛的甚么人？为甚么在这里叹气？”

张无忌有些愣怔，“我身中玄冥神掌的阴毒……”

不等他说完，金花婆婆走近身来，抓住他的手腕，搭了搭他脉搏，奇道：“玄冥神掌？世上果真有这门功夫？是谁打你的？”

张无忌如实答道：“那人扮作一个蒙古兵的军官，却不知究竟是谁。我来向胡先生求医，他说我不是明教中人，不肯医治。现下他已服毒而死，我的病更是好不了啦，是以想起来伤心。”

金花婆婆见他英俊文秀，讨人喜欢，却受了这不治之伤，连说："可惜，可惜！"

张无忌反而淡然了，心忽然静如止水，无波无澜，只淡淡一笑，脑海里却又想起《庄子》里的那三句话来。

"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