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夙愿偿（十一）

是日，云澹天青，惠风徐来，正值月季、桂、菊花季，蝴蝶谷中还未显寒，蜂翻蝶舞，满苑花如锦绣。

各人的伤势似乎轻了不少，纪晓芙所受内伤原来乃是中毒，张无忌诊断明白后，以生龙骨、苏木、土狗、五灵脂、千金子、蛤粉等药给她服下，解毒化瘀，再搭她脉搏，便觉脉细而缓，伤势渐轻。

本该可喜可贺，但说来奇怪的是，原本重伤之人身体渐复，无恙之人却忽然不适起来，一个个腰酸腿软，浑身无力，莫说刀剑，便是一花一叶，或许都拿不起来。

张无忌刚刚松下一口气，可见了这等情况，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间又再次聚拢，鼓成了两座小丘。

胡青牛以天花为由，终日闭门不出，嘴上有所言有所不言，张无忌黔驴技穷，也拿他没辙，便一天天拖延下去。纪晓芙伤势偶有反复，眉心间成日聚着一层黑气，张无忌叫她吐些口涎，调在"百合散"中一看，果是体内毒性转盛。

他苦思不解，只好再去向胡青牛请教。本是抱着一分指望，可谁知胡青牛叹了口气，将治法说了，至于其它，便打死也不开口了。

"难不成胡先生是有什么难处？"张无忌正想着，那边简捷的光头却又溃烂起来，腐臭难当，若在盛夏，只怕更加难闻。紧接着，其余人的伤势也发生情况，变幻多端，明明已经痊愈了八九成，但一夕之间，忽又转恶。

张无忌不明其理，去问胡青牛时，胡青牛总道：“这些人所受之伤大非寻常，倘若一医便愈，又何必到蝴蝶谷来苦苦求我？”

这天午后，张无忌郁闷难当，随手把玩着一株狗尾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远处，山川秀美，被云掩住，朦朦胧胧，好似那半遮面的琵琶女，欲语还羞。路过花海，几阵清风拂过，花香浓腻有如脂粉，鲛绡敷面一样使人透不过气来。淡红、粉白、淡白、洁白的千万花片在风中席卷流转，明灭翩飞，壮烈如急雨，如大雪，如繁华梦散。张无忌怔怔瞧着，疑心这种落法，恐刹那一树花尽，然而仰首望去，谷中的壮观花海不过如损一细流。

"伤势反复，虽是常事，但不至于那么多人个个如此，又何况一变再变，真是奇怪的紧。"

他潜心思索，慢慢将花海撇下，轻轻走过。便在这时，一阵履碎花瓣的窸窣声音悠悠传来，似乎不怕被人发现似的，从远及近。

"他们是要来害你的，你还巴巴地替他们医病？我见你之前，一直在想，你会是个怎样的人儿？或狠辣，或狡黠，或迂腐……但独独没想过，你那杀人如麻的母亲竟会养个小圣人出来。"

张无忌循声转身，见是那晚见过的年轻公子，一呆之下，忽然忆起，早在围攻彭和尚的那夜就已经见过他。只是时过境迁，张无忌又心有挂碍，直到此时，方始惊觉。

耶律冰走近，笑比花灿，微微低头问他，"你又不傻，我若是你，早就跑到不知何处去了。"

张无忌回过神来，反唇笑答，"我能跑得了么？倒不如临死之前，行些好事，来生也不必受这些苦痛折磨。"笑意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掩在酒窝里，亮晶晶的，连凄苦都是明媚的。

独属于这朝气蓬勃的少年人。

耶律冰突然便想起他中了"玄冥神掌"一事，捞起手腕就要诊脉，她医术虽不如张无忌高明，但也算略窥门径，懂些皮毛，这时觉他脉象奇异，前所未见，不由得脸上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