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夙愿偿（九）

无尽夜色当中，有风掸动了张无忌的竺丝袍摆，猎猎招展，浆旧色陈的丝绸冰冷挺括地击打着木桌桌角。夜幕中，他的声音也如晚风一样平静。

"各位伤势实在古怪，小可学艺不精，未登堂奥，还容我禀明胡先生，再做打算。"

他话是这般说的，心里却又是另一番盘算。

"纪姑姑的肩伤和臂伤却都平常，莫非她另受奇特的内伤？否则何以她一人却是例外？"念至此处，忙走进厢房，一搭纪晓芙的脉搏，登时吃了一惊，但觉她脉搏跳动忽强忽弱、时涩时滑，显是内脏有异，但为甚么会变得这样，实是难明其理。

那其余人伤势甚奇，他也不放在心上，暗想其中不少门派还和逼死他父母有关，此时受这些怪罪，也算活该，可是纪晓芙的伤却非救不可，于是走到胡青牛房外，低声道：“先生，你睡着了么？”

只听胡青牛道：“甚么事？不管他是谁，我都不治。”

张无忌道：“是。只是这些人所受之伤，当真奇怪得紧。”将各人的怪伤一一说了。

胡青牛隔着布帘，听得极是仔细，有不明白之处，叫张无忌出去看过回来再说。张无忌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各人的伤势细细说完。胡青牛口中不断“嗯，嗯”答应，显是在用心思索，过了良久，说道：“哼，这些怪伤，却也难我不倒……”

这时，那华服弟子跟了过来，神色间甚是恭谨，行了一大礼，道："胡前辈身有贵恙，那是我们没福。这里有一位小兄弟医道高明，还请胡前辈允可，让他给我同门治上一治。我们身上所带的歹毒怪伤，除了蝶谷医仙的弟子，普天下再也没有旁人治得好的了。”

以退为进，不论如何，横竖总是不亏。

等了一忽儿，胡青牛果然开口，冷冷的道：“这孩子名叫张无忌，他是武当派弟子，乃‘银钩铁划’张翠山张五侠的儿子，张三丰的再传弟子。胡青牛是明教中人，是你们名门正派所不齿的败类，跟他这种高人子弟有甚么干系？他自己身中阴毒，求我医治，可是我立过重誓，除非明教中人，决不替人治伤疗毒。这张姓的小孩不肯入我明教，我怎能救他性命？”

华服弟子本以为张无忌蒙胡青牛搭救，"玄冥神掌"之毒已然解了。如今一听……屠龙刀的下落，还需速速打听。

他乃江湖后生，对"玄冥神掌"的见解本就肤浅，还以为是什么寻常掌法，难伤及根本。当下将胡青牛一番话听完，心思已转了十好几下，佯装垂头丧气，正要走出，胡青牛忽道："这个武当派的少年他懂一点医理，他武当派的医理虽然远远不及我明教，但也还不致于整死人。只是他武当派肯救也好，见死不救也好，跟明教和我胡青牛可没牵连。”

华服弟子一听，喜上眉梢，忙道："前辈，这位张小侠若肯出手相救，我们便有活命之望了。”

胡青牛道：“他救不救，关我屁事？无忌，你听着，在我胡青牛屋中，你不可妄使医术，除非出我家门，我才管不着。”

这人半点不傻，张无忌也明白过来，当即说道："胡先生有病在身，不可多打扰他，这位先生，请跟我出来。”二人来到小院。

张无忌道：“各位，小可年幼识浅，各位的伤势又是大为怪异，是否医治得好，殊无把握，各位若是信得过的，便容小可尽力一试，生死各凭天命。”

这当儿，受伤之人身上的伤处或痒、或酸或麻，无不难过得死去活来，便是有砒霜毒药要他们喝下去，只要解得一时之苦，那也是甘之如始，听了张无忌的话，人人大喜应诺。

其余人等见君入瓮，也各自欢喜。唯有耶律冰静静看着这一切，无关悲喜，也无忧无虑，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