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守宫无成难守功（二）

至元二年首春的这日，天色被地上白雪洗得可爱，一如泼洒了一片的乳酪，温润光滑。

纪晓芙最后瞧了一眼那容容流云，嘴角轻牵，顶着众姊妹或好奇或促狭的目光，她走了进去。

也不屑做什么伪装，她的皓腕洁白无瑕，一点殷红的痕迹也没有。

但在走到专门检查守宫砂的师太跟前时，纪晓芙还是怯了，放在右臂上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袖，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又疼又痒，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砰砰乱跳。

无形之中，似乎有根弓弦在悄悄地拉长，绷到极致，她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像是最后一次。纪晓芙心提了起来，心中盼望那根弦快被扯断，破罐子破摔。但没过多久，她又暗暗希望，这根弦可以永远这样，自己的秘密就不会被其他人知道。

就在纪晓芙反反复复、心情起起落落的时候，一声清脆如莺啼的嗓音，将这一切恰到好处地按了暂停。

"纪师姊。"

纪晓芙循声往后看去，那人逆着光，一张小脸黑乎乎的，只能看清日光在她脸颊边缘镀了一圈亮色。但听这声音，她还是一下就猜出了来人是谁。

"妙青。"

苏妙青轩眉一笑，热络地拉住纪晓芙的手，走近看时，她脸上明显带了一点苦痛的颜色，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纪晓芙一惊，正想出言问询，却猛觉手背上被人挠了一把，紧接着，苏妙青飞快眨了下眼，道："纪师姊，我……我突然闹肚子，你便让我先去吧！"

纪晓芙知道她好意相帮，心中一暖，却在想到流言终是被她们相信了之后，又瞬间凉了下来，还莫名有些苦涩。

怔忪一瞬，她还是莞尔一笑，闪身容苏妙青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等着纪晓芙出丑的丁敏君看不下去了，扯着她那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地道："呦，妙青妹妹闹肚子可真是赶巧！还偏偏就要在某人前面……"

苏妙青不等她说完，已朝师太挽起了衣袖，一截玉藕般的手臂上，赫然点着一粒守宫砂，殷红如血，很是醒目。

她冲丁敏君意味不明地一笑，随后，又捂着肚子，当真往茅厕的方向去了。

丁敏君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一张阴沉的脸已转霁和，孰料，这却使旁边的纪晓芙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纪师妹，请吧！"

纪晓芙垂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双目中有流动的闪烁的光芒，不含泪水，而是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坚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轻轻一笑，似乎含些异样的情绪，走到了师太面前，咬了咬牙，视死如归般猛地扯开了衣袖。

一时间，所有人都伸颈望来，面上神色各异，静得只剩下不同的呼吸声交织一处，气氛瞬间冷到极点。

就像是翻腾的沸水里哗地倒了一勺冰水，沸腾止熄，徒留蒸汽氤氲，却不再温暖，只有湿漉漉的尴尬和沉默。

秘密不再是秘密，她已经没了遮羞布，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羞愤欲死。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在她心里预演了上千遍，如今这个情况倒也是好些的了。

纪晓芙脸红得欲滴出血来，却只用了一霎，转眼恢复如常。她将袖子放下来，平静得像一井古水，直接走了出去。

"慢着！"

宛若一道惊雷，轰地炸在了她的耳边，嗡嗡乱响，脑子一片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