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人为虎暗珠结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子夜时分，山中隐隐传来风声，又听着林子深处一只猫儿，呜呜哀叫，时断时续的始终不停，似是哭泣，静夜声哀，更增难以成眠之人心中烦忧。

群玉堂。

苏妙青缩在被窝，胸中思潮起伏，难以归摄，辗转久未入眠。又待片刻，一个姿势卧得长了，渐感不适，右肩微微酸痛。她忙换了个姿势，轻轻哈了口气，却因这小屋太暗，丝毫不曾看见，从她口中缓缓流淌的那串白珠。

弯月再美，终是照不到群玉堂的尽头。这时日一长，本也没了最初的指望。可就在方才，詹春在她耳畔轻吐的那些话，现下又如珠串一般在她脑海中回旋，挥之不去，宛若沉沉黑夜之中，斗然间，在天边现出了一颗明星。

久而，苏妙青心意已决，摸黑掀衾而起，随手抓了件袄衫罩在身上，缓缓挪到了那张小桌旁，点上了一盏烛火。她借着光亮，爬到窗边，抬眼向湖对面一张。只见阁前，华灯异彩，彩画欢门，一排的红黄叉子，挂着彩幡，正在随风招展，恍若满天虹霓。阁中，花木森茂，亭台潇洒，布局井然，果然好一座楼阁！但现下，那里并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灵毓阁，是所有掌门备选人所居之地，其内布置之奇美，造构之精巧，花木之繁多，让人眼见之下，一惊非小，瞠目不知其所言。

忽地，一阵风来，吹得烛火乍明乍暗，还挟带着一股刺冷无比的寒意。苏妙青打一哆嗦，缩回身来，望着手中摆动的烛光，呆呆出神。此时一只飞蛾绕烛飞舞，猛地向火扑去，翅儿当即烧焦，跌在地上。

苏妙青定住心神，俯身将它捡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手里。

“你的性命，由不得自己，可我的……由我，不由命。”

“我倒想问问你，苏妙青贱妓生养，性子又软弱可欺，你为何要从小颦那把她救下来？即使你想拉拢我峨眉弟子，小颦家境殷实，人又霸道，不比那个苏妙青要好得多？”

“丁姊姊这话可不对，我倒看那个小颦泼妇行径，又没有甚么主见，她的命不会握到自己手里。说不准哪天被人报复，便香消玉殒，可惜得紧。至于那个苏妙青……嗯，能忍，这种人饿死反扑，便够让人受的！”詹春走了数步，脚下突然一顿，想了想又笑道：“丁姊姊方才有句话讲的不对。小妹不是要拉拢贵派弟子，而是感激姊姊深明大义，手下留情放了小妹一命……这番不入流的举止，只是想帮姊姊登上掌门之位罢了！”

“掌门之位？！”丁敏君心头一震，怔了片刻。她虽觊觎此位许久，但心中对师父还是敬畏万分，只是警惕旁人夺位，并未过多生些非分之想。此刻耳闻詹春将心事喝破，不由得又惊又怕，忙旋目四下打量，确定无人，这才心安。

“这话此后，还是莫要在外说了。”

詹春知她心思，莞尔一笑，缄口不言。

现下的峨眉，山顶冰雪寒冷，半山白霜深秋。一山两季，却独留一身洁白。

湖风习习，流水静静，岸上有座小亭，六角重檐，玲珑典雅，名曰“圣积晚”。亭前，丛丛靛蓝，缀点点星露，互相辉映，“一时瑜亮”。二人自山顶而下，停至中部，又遇一寺，四周诸峰相映，苍翠环照，幽名白水，金碧绚中天。内有一池，亦唤“白水”，相传为唐代诗人李白听蜀僧浚弹琴之处。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詹春轻声低吟，怔怔出神，半晌之后才道：“此地离山顶众人已经很远，我与姊姊倒还有件秘事要说。”

“何事？”丁敏君拜师学艺已过十年，早对山上的景儿没了兴趣，这时听她有话要说，不自主地把身子凑了过去。

詹春见状，淡淡一笑，“姊姊难道不想知道纪晓芙那厢，是如何叛教，与那魔头不清不楚的么？”

“这……”不知怎的，丁敏君犹豫了片刻，但转念一想，这可是压倒纪晓芙的大好机会，白白浪费，莫不可惜？她猛一咬牙，说道：“你说便是……”

“其实也不需讲多冗长……小妹听说贵派每年初春，都会在金顶挨个检查女弟子腕上的守宫砂……到时，姊姊自会明白，不必小妹多说。”

得她一点，丁敏君立时恍然，连声冷笑：“孤男寡女共处月许……嘿嘿，她破坏门规，结交奸邪，不待我出手，师父知道了，又怎会容她？我只好好瞧着便是了……”言罢，二人相对微笑，皆喜不自胜。过不多时，东方微明，两人互递眼色，分开前行，回到了山顶，后，各归其所，和衣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