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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雪纷纷何所似

世有深情,名曰不悔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其时大雪纷飞,如毛似絮,飘飘洒洒,皎月和群星早已不见,夜空一片漆黑。

忽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火光,蓦地冲上天空,四下里顿如白昼般明亮,时有些吵骂叫嚷之声,响彻云际。看来,或将是个不眠之夜。

汝阳王府,一株高大粗壮的松树之巅,有道青影稳稳的立在梢头,走近看时,却是一人,着件青色深衣,长身直立,一头乌发垂过肩头,奔逸绝尘,好似羽化而登仙。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雀鸟鸣啼,那人应声回过头来,但见他容貌怪异之极,青面獠牙,一张脸孔与死人无异,只有两颗眼珠微微转动,既丑且怪,可怖至极,今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

只见松树顶梢在风中来回晃动,那青衣怪人站在上面却是平稳无比,一枝脆弱的树枝竟能发挥如此效用,显然此人武功甚高,已臻登峰造极之境。

他腰间插着一根洞箫,单手负于背后,另一手指则紧捏着枚白色鹅卵石,在无数华灯照映之下,泛着轻微的玉光,莫不知是因石子所起,还是由那修长洁白的手指而发。

突听得嗤的一声轻响,悬在梁上的灯笼应声而落,与此前燃起的火苗融为一体,嘶嘶数响,火舌猛地窜高,又听得嗤嗤嗤三声过去,院中火势愈加旺盛,凶猛更甚。

杨逍在远处与百余元兵相斗正酣,这时突见火光烛天,光亮耀眼,又感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正自纳罕,耳边轻微一道风声响过,他循着来处望去,只见一人站在梢头,手指轻轻弹出,身材高瘦,作个文士打扮,面貌却看不清楚。他虽与那青袍怪人相隔遥远,但胜在耳力甚佳,只是心中狐疑,“这人与我同会‘弹指神通’之技,可他于这勉力视物之际,仍能一下便弹断悬挂灯笼的细绳,指力功夫当真了得!”转念忽想,心下了然,“哎,没想到数年未见,他的功力竟在我之上了!”言罢,长叹一声,颇有慨然之意。

一分神间,突感左肩微痛,登时惊觉,只见是个身穿官服的士兵,趁他分心之际,挺剑直刺,剑风凌厉,径取他左肩。

“咦!他们之前不是都使长枪么?怎地突然耍起剑来了……”转念未毕,心恼此人趁己之危,暗下毒手,当即冷笑一声,左手一招“回风拂柳”,向那人直劈过去,掌风呼呼,去势极快。那人眼见将要得手,本正得意至极,哪里想到杨逍会突起攻势?慌忙中乱击一掌,另一手以剑护胸。倏地,只感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五脏翻滚,胸口窒闷,有口气喘不上来,瘫倒在地,其余元兵急拥上来,扶起那人。

杨逍定睛一看,发现那偷袭之人竟是阿拉塔,一怔之下随而不以为意,“早先在嘉定路时,因着倚天剑才没有杀他,这时他自己跑来送死,须也怪不得我。只是这一闹……”抬头向树梢望了一眼,“不知他找到冰儿了没?”心念及此,忽地勾唇一笑,足尖连点数下,已飘身在十丈开外,眨眼间便打倒了三名弓箭手,身法之快,实所罕见。

嗖嗖两声又起,但这时已不冲杨逍而来,径直飞向松树之巅,那青袍怪人昂头冷哼一声,单手微转,指上加劲,两小粒鹅卵石激射而出,力道劲急之极,破空之声异常响亮。

除杨逍外,在场众人均极惊异,“好强的手指功夫啊!这时谁要是中了一弹,岂不是脑破胸穿?”

只见那两粒石子破空飞出,前面一颗飞得较缓,后面一颗急速赶上,二石拍的一声,在空中撞得火星四溅,石子碎片八方乱射,登时周围哀嚎声一片,良久不绝。

杨逍这时走上前去,眼见不少元兵面颊、手背被碎片刺破,两支羽箭也从中断折,不由得微微变色,俯身拾起残破的石子,捏在手里,轻声低吟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确是不虚。”

“杨兄……”青袍怪人足不借力,便从梢头飘了下来,绝无半点声息。只是他说话之时,双目炯炯,精光明澈,嘴巴却丝毫未动,端的是奇怪无比,闻所未闻。

“多年未见,杨兄还是风采依然,一如当年。”他噪音宏亮,显见中气充沛,内力深厚。

“你们夫妇二人,当年使诈‘害’我,千防万防,仍难避过。想来尊夫人果真是女中诸葛!”杨逍笑骂。

怪人听到“尊夫人”三字,身子明显一动,微微颤抖。杨逍瞧见,暗中寻思,“难道当真是应验了?”蓦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人,心下一痛,忙转移话头,“耶律兄此番可是来寻冰儿的?”

只见那人听闻,眼波流转,眸中一片柔情,似是有一汪温泉,汩汩流动。这般美目,怕是只有极俊美的面容才能衬得上,当真可惜。

青袍怪人游目四顾,隔了半晌,正欲答话,一斜眼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跑将过来,口中兀自唱着,“男也懒,女也懒,下雨落雪翻白眼……”

怪人蓦地一愣,身子轻飘飘的纵起,犹似凭虚临空一般,几个起落,便已跃到了王府围墙之上,回身朝杨逍微一拱手,“兄弟先行告辞!”当即足下发劲,身子如箭离弦,倏忽间早去得远了,只留有句话自夜空响起,由近及远,终不可闻,实在一瞬之间。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了……”

杨逍眼见他倏忽之间便踪影全无,微一失神,这时心绪渐缓,哑然失笑,“他们父女二人,不知生了甚么嫌隙,要这般互不相见,偏又心中记挂,千里迢迢赶来汝阳相助……”他孑然独身三十余载,对这父女之间的情分还无甚了解,只是暗觉二人此番怄气好没来由。

“雪儿,雪儿,你自仙境而来,为人们带来‘兆丰年’的好兆头,自己却甘愿落地为泥,任千人踩、万人踏,怪不得古时多少文人骚客赋诗赞你,但我独喜韩大人那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把你写得啊!极是俏皮灵动。”一双小手专心地把地上的白雪笼将起来,对身旁他事茫然未觉,转眼间便垒成了五六个小雪丘。

“我会背好多好多写你的诗呢!”冰儿鼻子一努,又接道“幼时我爹爹可严厉了,让我抄好多的诗词歌赋,我那时总想贪玩,不肯写,爹爹为此还打过冰儿的手掌心呢!”

她低头看了看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哈了口热气,续道:“不过好在妈妈聪明,把那些诗啊、词啊都编成曲儿来教给我,到现在都还没忘呢,我唱给你听啊……”

“臭小子,唱甚么唱!大爷我有话问你!”

冰儿缓缓抬起头来,见着来人,笑嘻嘻地道:“小矮子,原来是你啊!”

“谁……谁叫小矮子!”令狐焘结巴了一下,当即轻咳一声,厉声问道“耶律渊渟是你甚么人?”原本的笑脸犹似罩上了一层严霜。

冰儿小脸一扬,满脸得意,“我偏不告诉你!”

令狐焘闻言,怒火突生,身形微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拇指食指轻捏脉门,呵斥道“你说还是不说!”他初见冰儿时,便只觉她面貌像极了多年前所遇的一个高手仇家,但三人合计过后,偏是不信会如此凑巧,因而并未挂心。直到方才突遭石子打中嘴角之奇事,又见冰儿使出“狂风绝技”,立时忆起,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便跑来一问究竟。

冰儿轻轻一挣未能挣脱,呆立片刻,眼泪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玉容上滚了下来。想她自小随爹娘或舅舅一同出府,不论走到哪儿,旁人无不是极尽奉承,眼中或存敬意,或是惧怕,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可她十一岁时首次独身出岛,却一连几天迭遇险事,遭人欺辱,她本已生了归家之心,这时受了令狐焘的怒骂,心意更甚,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这一来直把令狐焘吓得魂飞天外,忙撒开她手腕,忖道:“倘若耶律渊渟就在附近,我兄弟三人哪有命活!”当即软语相劝:“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一边说着,伸手往脸上扇了个耳光。

冰儿不睬他,兀自哭个不停,嘴里叫着,“你欺侮我,欺……侮我……”

蓦地里柔韵细细,一缕箫声幽幽的自远方传来,恰如昆冈凤鸣,深闺私语,极尽柔媚宛转。

冰儿停下哭闹,睁大眼睛朝箫声来处张望,过了一会,格的一笑,向远处跑去。

“是爹爹么?”她伸手拭去眼角泪痕,站在树下,期待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可谁料她话犹未毕,箫声便骤然止歇,四下里又恢复如常。

她心中好生失望,神情委顿,两行泪水又落了下来。忽地,突感后背被人轻拍了拍,一惊之下,登时大为欣悦,回过身来,正欲投身入怀,却瞧见那人穿着白衫,心中一酸,伸出的双手垂了下来。

“我离家这许多天,爹爹果然一点都不挂念,他这时心里一定在想,‘哎呀!这鬼丫头终于走啦,可算没人烦我了’”

杨逍在旁听她模仿耶律渊渟讲话,暗觉好笑,但自己既不忍见她失望,又不愿背弃与耶律渊渟的约定,一时踌躇不决,低头凝思万全之法。

“我总觉得我爹爹来过了。”耶律冰跃到树上,一屁股坐在梢头,只见枝桠微微颤动,两只脚丫前后摇荡。

“自我出岛时,就一直感觉身后古怪,好像有人在悄悄跟着,但不论我如何试探,那人始终没露一点踪迹。初时我只道是疑心生暗鬼,现在想来或许是爹爹。我的武功虽然还未练到家,但胜在心思转得不慢,寻常人若想不被我发觉,当真不是件易事。除了武当的张老道儿和舅舅,怕是也只有我爹爹了……”

“她妈妈人送外号‘昆仑女诸葛’,有‘玉玲珑’的美称,聪明得过了头,嫁的夫君又是承袭祖上,精通旁门左道,洞悉天下走向,这二人生得女儿那自是更加冰雪聪慧,凡事必逃不了她的法眼……唉,想当年一时不察,着了他二人的道,应下三件事来,说是与日后的孩子有关。我想着若是男孩倒也好说,可天公不作美,偏生个女孩出来,又是鬼灵精……唉,当真难办得紧!”杨逍剑眉一皱,随即宁定,运起轻功,想去找耶律渊渟说个明白,“我去去就回!”当下足尖连点,已跃至墙头。

自阿拉塔重伤之后,察罕挂念他伤势,又眼见败局已定,收拾好车马,准备先前往大都皇宫,以图他谋。元兵们群龙无首,渐渐散去大半。后来火势愈发猛恶,再加上前有杨逍,后有冰儿,其余元兵根本不值一惧,不过多时,已杀得他们四散而逃。

杨逍立于火前,见这造构精巧的厅阁付之一炬,顷刻间便化为灰烬,不禁心中慨然,顺手帮元兵们灭了火,众人眼见方才这个出手狠重的“大魔头”竟跑来相助,个个面面相觑,心中半分惊诧、半分感激。

杨逍经过墙边松树之时,眼前一道青影从树中闪出,转瞬不见,嘴里还骂着,“鬼丫头!”语气却很是温和。

“他是甚么时候回来的?我怎地毫未发觉?”此念一起,脸色微变,忙足下加劲,追了出去。

“大哥哥,你等等我呀!”耶律冰一跃而下,扯掉身上肥大的兵服,现出一件火红的貂裘来,纤腰两侧缚着一把玉扇、一根紫箫,确是那日在官船上所扮的衣饰。

她俯身在那套兵服里东摸西摸,搜出一柄长剑,鞘上篆着“倚天”二字,她小心拿起,正欲离去,忽听到一阵哎呦哎呦的叫唤声传来,由远及近,耶律冰回头一看,只见是三个人相互搀扶,慢慢走来,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喂!你们三个还没走哪?”

令狐焘循声望去,只见有一少女站在松树底下,玉立亭亭,容颜娟好,忙揉了揉眼睛。

耶律冰笑问:“小矮子,你不识得我了么?”颊上梨涡浅现,娇俏可爱。

令狐焘这时才认出她来,一颠一颠的跑过去,围着她转了几圈,拍掌而呼,“臭小子却是个女娇娥!”宛然似个孩童模样。

李笑生在后面吃吃笑着,口涎大片大片地流到胸前,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大叫,“鬼啊!”抱头痛哭。

“呸!你才是鬼呢!大头鬼。”耶律冰反唇骂道,但见他伏在地上,哇哇大哭,心中奇怪,抬头朝令狐焘望了一眼。

令狐焘仰天叹了口长气,摆了摆手,走上前去安抚李笑生,右手在他背上轻轻拍动。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他们三人虽做尽坏事,但此番疯的疯、瞎的瞎,只剩令狐焘一人无恙,她心中倒很不是滋味。

“我爹爹早去得远了……你们以后若是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爹爹自然不会再找你们麻烦……”耶律冰眼见他目光游离,不时向旁查看,这才回道。

“唉,河北三雄现下已不复存在,只盼着大哥、二哥的伤势能尽快好起来。到时我便削发为僧,赎了今生的罪愆。”

他三人情逾骨肉,连袂行走江湖,一日之内,遭此变故,片刻之间,他便若有所悟,斯时忆起自己平生所犯下的大错,心中颇为歉然。

“令狐大哥,你若是真心悔过,便去按我所说办件事来。一年之后,前去昆仑山光明顶找我,我为你在明教中谋份差事,你我二人做对莫逆之交,可不是好?”

“当真……”令狐焘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黯然,低头道:“我长你二十余岁,结成至交……”

“那又怎样?当年我祖上郭大侠还与‘老顽童’周伯通结拜成兄弟了呢!咱们此番释了前愆,自以真心相待,大哥你改邪归正,我爹爹听说也自欢喜,年龄之差,又有何妨?”

令狐焘抬头眼见她说得恳诚,脑中一热,喜极而涕。

耶律一氏原为辽朝国姓,源于契丹族鲜卑分支宇文部支,宋宣和七年,该政权为金所灭。不少辽国后裔被迫游走在宋、金与蒙古人之间,为避祸乱,已纷纷转改为其他汉姓,多用刘氏。

待到后来,金国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蒙古与宋彻底决裂,虎视眈眈,亟望这天下一统。一代名相耶律楚材横空出世,尽心辅佐成吉思汗及其子孙,不料却难得善终,被摄政皇后乃马真氏害死,二子耶律齐逃难途中,邂逅了当时驻守在襄阳城的黄蓉郭芙母女。时日不久,他与郭芙互生情愫,结为了夫妻。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乃世事常情;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为大势所趋。元世祖至元十年,蒙古大军攻破襄阳,心愿得偿。郭靖黄蓉夫妇及其幼子郭破虏以身殉国,壮烈牺牲;二女郭襄却隐遁山林,影踪全无,不出两年,大彻大悟,开创了中原六大派之一的峨眉派,成为一代宗师;耶律齐与郭芙二人则得以归隐桃花岛,相携一生。

弹指一挥间,四十余年匆匆而逝,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不知何故,桃花岛久无人居,郭靖黄蓉夫妇的事迹也早已随风沙掠过,了无痕迹。

其时正当春末夏初,山道上繁花迎人,殊足畅怀。

’“小郎君怎么还不来⁉”那人一口吴侬软语,声音娇嫩,似是女子。

“吆,侬这般着急,人家又不会娶你!”话音方落,一阵笑声传来,咭咭格格,不绝于耳。

“我们女儿家来这儿,倒无甚稀奇,但侬几个大男人也来凑这个热闹,不害臊得咧!”

“听说那小郎君生得呀,比女子还要俊俏,当然要看一眼啦!”几个商贩装扮的男子,挤眉弄眼一番,相视大笑。

远远看去,足有二三十人拥在狭窄的山道两旁,踮脚翘首,不知在等待何人。

过不多时,自山里走出一个人来,众人齐首望去,只见那人穿件青纱长袍,约莫十八九岁,身材秀颀,凤眼长睫,肤光胜雪,容貌秀雅之极,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般,流波旋盼,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忽地长眉一皱,快步向前奔去。

旁观群人直瞧得舌挢不下,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跟随。隔了片刻,一名女子高声尖叫:“小郎君没影啦!”众人回过神来,眼见夕阳斜照,红霞满天,这才散去,心里想着那一闪而过的俊容,各自欢喜。

这一年是至治二年,耶律渊渟方才及冠,因着桃花岛废弃,无处可去,流落到了江南一带。

想来女侠黄蓉乃是宋末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耶律渊渟虽与她隔了近百年,但祖上过人的姿容依旧承袭了下来,生得那是轩然霞举,俊比玉人,胜似女扮男装,竟让江南水乡多出了不少旷男怨女,时常提前隐在他必去之路,只为一睹风采。

春尽夏至,夏去秋来,转瞬过了数月,“玉面郎君”的名头在天临路城中愈发响亮,引得不少客商慕名而来,耶律渊渟不堪其扰,特铸了副青铜鬼面戴在脸上。自此之后,路人常见街道有一青袍怪客缓缓走过,均各自狐疑,有道他是被人毁了面容,有说怕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论如何,俱自长叹,渐渐散去,此事得以平息,久而被人忘却。

这日,和风薰柳,花香醉人,江南的初秋仍如暖春一般,引人入胜。耶律渊渟与往日一样,下了山道,穿过一片花林,只感香气扑鼻,沁入心腑,胸中不免大畅。正行之际,身旁花丛之中钻出三个人来。只见带头的是一胖子,身材高大,面带狞笑,看起来三十余岁,手执粗重铁杖,乍一眼倒很像庙里的佛祖雕像。其余二人,一左一右,分立在旁,左边那人身高约摸五尺,面上瘦骨嶙峋,老态尽现,手里攥着两只铁钩,下端用铁链连接着,不像是个得心应手的兵器;右边那男子,浓眉如墨,目光如炬,满脸青黪黪的胡茬子,骤然瞧去,竟瞧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耶律渊渟突见来人,长眉紧锁,白腻的额头上沁出层层汗珠,不过好在有面具的遮蔽,倒不曾被人瞧了去。

只见为首胖子走上前来,一摸下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便是坊间那个很有名的‘玉面郎君’?”

耶律渊渟心知他有歹意,当下闭目不答。

“哟,还挺有性儿!我们大老远从峨眉山赶来,倒也不是要为难你。坊间都传你生得俊俏,怕不是个女娇娥偷玩扮起男装来……这样吧,你当着我哥仨的面儿,把衣服脱了,让我们瞧瞧你究竟是男是女,哈哈哈……”一语未落,三人同时大笑,响彻山林,只震得树枝上的鸟儿,惊骇得飞了起来。

耶律渊渟闻言,直气得身子发抖,双手紧紧攥住衣衫。原是他生平极恨旁人说他生得像女人来,这时被戳到痛处,怒气转盛,当下双臂舞动,直上直下的往那胖人猛击过去,拳脚毫无章法,竟似不通武功一般。桃花岛武学奥妙无穷,须得名师指点方可大进。耶律渊渟无父无母,打小流落江湖,家传武学虽深厚,却只会些根基的入门功夫,极为粗浅。

那胖子一脸坏笑,身子微侧,右足伸出,一招“风扫落叶”,往他腿上扫去。耶律渊渟未及思虑化解之法,便立足不住,登时向前疾跌。危难之际,他伸出双臂,心欲借力站起,却突感背心一紧,像是被人抓住了后颈,只觉一提、一放,片刻间便立在了地上。

他心下一喜,忙回头看去,却见相助自己那人竟是三人中的青面壮士,霎时面色惨淡,心情不由得凉了半截。

“这江南的景色果真与西域大为不同呢!”声音娇俏,带着三分天真烂漫,自是个妙龄女子。

“哼!你在江南住得久了,便会觉得昆仑山层峦叠峰,风景秀美,是个人间仙境了!”此人说话声音低沉浑厚,似含薄怒,但中气充沛,显然武功不低。

“卿儿生性活泼,不喜乏闷,偶尔陪她来中原走走,倒也不错。”又一女子声音响起,温软柔和,宛如敲冰戛玉,娓娓动听。

“夫人说得是……”那男子开口接道,语气已大为缓和。

耶律渊渟出招全然不依法度,兀自乱打乱踢一番,身上沾了不少污渍,那三个歹人本意不是要取他性命,这时见他发疯般乱打,俱各诧异,又觉好笑,只是立在一旁,偶尔出几招仅是戏弄。不远处那三人边说边笑,愈走愈近。耶律渊渟额头不住冒汗,喘气粗重,汗珠顺着青铜面具一串串地流了下来。他手脚动作渐缓,蹲下身来,斜眼朝来声望去,只见有一灰袍男子走在中间,身材长挑,高鼻大眼,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四十来岁,颏下还留有一丛胡须,反增不怒自威之势,令人一见之下,心中既敬且畏,自难忽视。

耶律渊渟心中好生欣羡,暗自寻思:“我若是生得与他一般,便没了此刻的种种麻烦吧!”念罢,仰天叹了一口长气,又向那人左旁瞧去,却是一貌美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着件淡黄色衫子,姿容秀美,端庄华贵,面颊薄施粉黛,头上梳着个漂亮的妇人髻。只见她口角间浅笑盈盈,不时向身旁流盼,暗含深情。

“哥哥,嫂子,你们看那边有三人欺辱一人,当真好不要脸!”只听得银铃般的笑声逐渐走近,行到跟前,四人直感有一团粉色映入眼帘。耶律渊渟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却见一对杏目忽闪着长睫,在冲着自己笑。他蓦地一愣,口舌发干,别开眼去,心中直赞那对秀目,犹似生有妖法一般,有摄人心魄的本领。他虽有名号“玉面郎君”,但这般美目,自己那对招子可是远远不及。

“你为甚么要戴个面具呀?可以借我看看么?”耶律渊渟这时才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只一双眸子生得极美,相貌却也不过中人之姿,但胜在肤色白皙,眉宇间自带几分泼辣飒爽之气,独有一份天然风华。

“卿儿,莫问旁事,咱们走吧!”灰袍男子呼道。

“哥哥,你不救他么?”

“这天下之事,若我件件出手,哪里顾得过来?卿儿,人各有命,莫生事端。”灰袍男子早已看出那三人并无杀人之意,也就不愿旁生枝节,惹火上身。

“你不是常说明教的宗旨是‘替天行道、惠世济民’么?你身为教主,却不以身作则,何以服众?”此话方落,在场众人均是一惊。

“胡闹!当真是过于娇纵你了!”灰袍男子脸色微变,拂袖出林,黄衣女子朝她微微一笑,也随着出了花林,站在那男子身旁,不时说些甚么。

耶律渊渟本有求助那人的想法,但眼见他并无此意,索性把心一横,动了拼命的念头,当下纵身一扑,双手搂住胖人左腿。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几步,方一定神,右掌斜飞,击他肩头,耶律渊渟只死命抱住对方的大腿,于甚么来招全不知晓,只听嘭的一声,肩头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已被重重的击中了一拳。他愈加发狠,撒开双手,一头撞向对方右腿,趁胖子踉跄不定,耶律渊渟抡起拳头,狠命在他头上乱打。

胖子又羞又恼,伸出左脚向他踢去,耶律渊渟却毫未察觉,仍是发狂猛打。斯时,砰的一声闷响发出,他还道是自己又中一掌,但一怔之下,发觉身上却无甚疼痛,他停下动作,转身跃向一旁查看,只见那胖子痛得龇牙咧嘴,抱着左脚瘫在地上,身旁有个手掌大的石头。

隔了一会,又有一块石头应声而起,砸向了青面壮士,只见那人神色如常,右手一伸,竟将石块抓在了手里,反手一招“投石问路”,呼呼风声,石块原路返回,径向粉衫女子飞来。适才她出手襄助,耶律渊渟心中颇为感激,这时见她身临险境,焉能不理?当下闪身护在身前,凝眉闭目,只听耳畔一阵风声响过,脸颊忽地刺痛,凉意突起。他依旧紧闭着眼睛,眉间沟壑愈发深了,又听得阵阵怪响不断传来,既是铜器落地之声,又有人在哀声嗥叫,又似石头打在树上……声声怪响,不绝于耳。

过了不久,怪音渐歇,他缓缓睁开眼睛,突觉右颊侧有股黏稠的液体流了下来,伸手一拭,只道是汗珠,不甚为意。

粉衫女子笑着走上前来,拿出手帕轻轻替他擦拭,耶律渊渟此时才感疼痛,但于自己因何受伤却是半点不知,低头眼见那雪白的纱巾上染满了大朵红花,心中暗觉可惜。

那女子知他心意,嘻嘻而笑,“你这人还真是怪。如此好看的脸上受了伤,不先担心会不会留疤,却来替这不值钱的帕儿可惜。”

耶律渊渟闻言一愣,伸手在颊上摸了摸,这才发觉面具早不知掉到何处去了,当即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三个歹人,只有原先在林外的一男一女盯着他看,目露奇色。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右手搔了搔后颈。粉衫女子继续替他擦着伤口,又接道:“你是不知,方才那大石头将要砸中了你,被我哥哥袍袖一卷,嗖的一下,就跑到树干上去了……”只见她笑容烂漫,边说边比,一对秀目弯成了道月牙儿,娇态可掬。

“那瘦人拿起连钩就朝你劈来,哥哥使出了本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使那铁连钩向着胖人去了……”言至此处,捂嘴偷笑,待了片刻,秀目黯淡,纤手轻轻拂过耶律渊渟颊上的伤口,怜惜道:“那歹人还是把你划伤了……”在明教,近龄男女之间大多情同兄妹,她生性顽劣,从小便与群豪饮酒玩闹,又被年长自己近二十岁的长兄宠爱惯了,再者,她见耶律渊渟相貌俊美,人品风雅,已暗生爱慕之心,故而那些“男女有别”种种俗念早不知被抛到何处去了。

耶律渊渟面颊被她轻轻一摸,立时满脸通红,心头大震,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突地忆起方才她提到的“乾坤大挪移”几字,心念电转,当即问道:“你……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你还未明白么?”那女子向不远处一引,“我哥哥便是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身旁那位是我嫂嫂,我呢,名叫阳卿,你定要记得。”

耶律渊渟本不喜聒噪,一路上见她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每句话均恰到好处,也心生欢喜。原是阳卿聪明伶俐,又有意讨好于他,言行自然恰如其分。不久,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妇,退出了光明顶,同住在昆仑山的玉珠峰,鱼水欢谐,情爱弥深,羡煞旁人。

寒暑交替,冬夏轮回,这年冬至,北风萧索,银霜遍地,正是雪残玉碎之时。一枝梅花傲立梢头,凌寒开放,带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打破了天地间蕴酿许久的静寂。

他们夫妇二人欣悦非常,以单字为她取名,既愿她如父亲般生得冰肌玉骨,又许她似其母冰雪聪明,自有一片冰心。

五年后,光明顶上常见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丫头,乱跑乱跳,搞得遍地狼藉,片刻不得安宁。耶律渊渟气极,时要动手打骂,管教几句,都被阳卿回护过来,事事纵恣。久而久之,昔日庄严端重的光明顶总坛,如今变成了顽童肆虐之场。明教教主阳顶天爱惜小妹,对耶律冰也是着意护持,不时教她些入门功夫。这一来明教群豪可就遭了殃,不是胡子被剪断,便是衣服烧了个洞,抑或是琴弦不知被藏到哪里去了。因而众人时常骂骂咧咧,对着耶律渊渟指责女童,但心中对她却也是异为疼爱。

耶律渊渟一来顺着爱妻,二来对这顽皮女儿确也十分爱怜,每当幼女犯了过错,要想责打,但见她扑到自己怀里作个鬼脸,奶声奶气地叫声爹爹,胸中怒气登时跑出九霄云外,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

有道是“天公不作美,事难遂人愿。”不出一年,突遭大变,明教四分五裂,群豪相互攻讦,各奔东西,徒留杨逍一人率“天地风雷”四门教众勉力支撑。耶律渊渟悲痛万分,一夜之间,鬓边白发骤增,俊容上愁云密布,犹如老了十岁之多。不久,他改了名字,携独生爱女归隐桃花岛,重修旧制,闭门钻研天文术数及祖传武学。他才思敏捷,武学上的悟心又是极高,二三余载,便已居一流高手之列。

此后数年,弹指峰空山寂寂,积翠亭落叶无声,大佛岩磐石冽冽,清音洞冷冷清清。

耶律冰活泼爱动,顽劣不堪,现下早已将桃花岛里里外外翻了个底儿朝天,原先的新鲜感消失殆尽,常暗觉无趣,跑去打扰父亲用功。耶律渊渟知她脾性,心中怜惜非常,不时出岛抓来个十恶不赦之人,效仿先祖,将其刺聋弄哑,供爱女驱使。

耶律冰如母一般聪慧伶俐,过目不忘,把从玩伴处学来的各派拳脚在父亲面前使将开来,耶律渊渟喜不自胜,潜心钻研,时日不久,于各路武学已无所不窥。原是一法既通,万法皆通,各门各派武学虽各擅胜场,但万变不离其宗,不论是内功修为,还是外家拳脚,道理自有相通之处。耶律渊渟家传武学既深且杂,诸多路数均有涉及,领悟之力常人自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令狐大哥,峨眉山下有客栈名为‘秋水客’,不知你听没听说过?”耶律冰抽出腰间玉扇,轻扣手心,笑吟吟地看着他。

“听……听说过……”令狐焘面露难色,垂头蹑嚅道。

“这间客栈为首三人,一个胖子林阿生以铁杖为器,名号‘笑面佛’。一个瘦小矮子呢,叫‘鹰连钩’李才斗……还有个打着陆丞相后人招摇撞骗的‘青面红枪’陆卫……这三人恰恰都得罪过我爹爹,爹爹他宅心仁厚,没取那三人的狗命,但我可不行……”耶律冰侧头叹了口长气,玉扇扣在手心里,发出轻微的拍拍声。“我这人呀,心眼儿小得很,睚眦必报……”

“你……你是让我去……杀了他们?”

耶律冰眼睛一霎,脸上做了个顽皮的鬼脸,“怎么啦?你怕不怕?”

令狐焘垂着头,并未瞧见她的神情,叹气道:“北有河北三雄,南有峨眉三煞……我们兄弟与他们三人多多少少有些交情……我自会去趟儿四川,劝他们弃恶从善,但杀了他们,却是决计做不出来。”

“你怎么这般笨?”耶律冰笑得合不拢嘴,“我就是逗着你玩儿,你居然当了真……”说完,小嘴一扁,满脸不悦,“不过,谁让你方才凶我来着,这番便让你吃些苦头!”忽而,又忆起些高兴事,兀自格格地笑个不停。

令狐焘吁了口长气,放下心来,也随着她乐,“那你要我做些甚么来?”

耶律冰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续道:“你去把那些受了欺侮的女子好生安顿了,息了你们仇家的怒火,这样你们就不必夹着尾巴做人了。”

“可……”令狐焘搔了搔后颈,一脸难色,“可若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要杀我,那待如何?”

“这你自可放心。”耶律冰如大人般,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只要这一年来,大哥你潜心向善,我自保你性命无虞。”她说完塞给令狐焘一个黑黑的物什,只见此物通体幽黑,呈火焰形状,如巴掌般大小。“这是明教光明左使独有的令牌——铁焰令,不过这个是我妈妈仿着做的,爹爹说倒有七八分相似。我本想拿这个同大哥哥的对比一下,可谁知他的竟不见了!这令牌如此重要,他行事谨慎,自然不会乱放,倒莫不知是送给哪个姊姊了……”她说到此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脸狡黠,“他那般瞧不起倚天剑,又与灭绝老尼有仇,现下竟会不顾性命来取,我本就奇怪,这时想来,唉,那位姊姊生得甚么模样,我倒想去瞧她一瞧,不知比我如何……”

“这天底下,就属丫头你最俊俏啦……”令狐焘在旁笑着插嘴道。

耶律冰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伸了伸舌头,“我现在要走啦!你一年后拿着它去光明顶找我好了。”说完,右手一指,身法轻灵,跃出数丈。令狐焘追了上去,在身后大呼,“冰丫头!冰丫头……”他曾听过杨逍私底下唤她,因而知道她的芳名。

耶律冰听闻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漫天白雪映衬之下,只见她肤如凝脂,容貌绝丽,娇美无匹,令人不可逼视。令狐焘一呆之下,喉头哽住,硬挤出两个字来,“多谢……”

耶律冰莞尔一笑,艳如春花,丽若朝霞,使人一见,心头只觉说不出的温馨甜美。令狐焘猛然想起,数年之前,洞庭湖畔,有一人青袍似松,眼波如水,飘然而至。那人慢慢除下脸上面具,但见他外表清朗俊秀,风姿安详文雅,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百间屋,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宛若谪仙。令狐焘视线愈发模糊,只觉记忆中那人与眼前人渐渐重合起来,慢慢归拢,融为一体。他回过神来,眼见一娇小身影自墙边隐去,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兀自不绝,缭绕耳畔。

坐在地上的于青连单手捂着左眼,始终凝神倾听二人对话,一言不发……

飞雪愈大,雪花点点扑面,放眼只见白茫茫的一片。耶律冰缓缓前行,双手提着裙摆,低头注视着地上留下不久的脚印,只见自己的小脚方踏进去,边缘空出好多来,心下不喜,小嘴一努,嘀咕道:“我也要生这般大脚出来……就没人能甩得下我了,哼!”她心中负气,郁郁不乐,但脚上动作未停,走了几步,双腿越发迈不开了。原是留下那脚印之人,身长步大,她年幼瘦小,自然难以趋上,但她童心既起,性子又执拗得紧,仍是费力向前挪动。突然,脚上打滑,啊的一声便要跌倒,这时前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她微微一怔,借力站直,抬头见是杨逍,冁然而笑,抽出腰上长剑正欲递与他,心念忽动,盈盈笑道:“大哥哥,你此番仅是来拿倚天剑的么?”

杨逍知她小女儿心思,当下侧首不答。耶律冰气得跺了跺脚,“给你好了!”说完,伸手把倚天剑往他怀里一堆,扭头便走。

“你若是生出双大脚来,确是会跑到我前头去了……那时便是你站在雪里,等我一个时辰……”杨逍边说边伸手拂去衣衫上的雪花,语气轻快又似暗含薄怨。

耶律冰脸上一红,回身笑道:“等你一个时辰便是了,等你……”言念及此,立时一阵红晕涌上脸颊,脉脉不语。

杨逍并未瞧见她的脸色,听她回话,只道是心情复好,便迈步向前走去。耶律冰喜滋滋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只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不断堆积,或如玉蝶,似舞宛醉;或类白花儿,似飘如飞,端的是洁白胜玉,飘忽灵动。

耶律冰走走停停,不时伸出手来同白雪为戏,一脸欢悦,她抓起一捧雪花,向上轻扬,咭咭格格地又笑起来。杨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微笑地看着她玩闹。

“大哥哥,白雪纷纷何所似?”

杨逍微一挑眉,佯装思索一阵,接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不,是未若柳絮因风起。”言罢,两人相对一眼,尽皆大笑。

原是魏晋时期,谢安在寒冷的雪天家人齐聚,给子侄辈的人讲解诗文。不久,雪下得大了,太傅高兴地说:“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像什么呢?”他哥哥的长子谢朗说:“在空中撒盐差不多可以相比。”另一个哥哥的女儿说:“不如比作柳絮凭借着风飞舞。”太傅大笑起来。她就是谢奕的女儿谢道韫,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注:出自南北朝刘义庆的《咏雪\咏雪联句》」

两人以此典故雪地互答,均觉有趣,不禁畅然而笑。

耶律冰在雪地中一通乱闯,发丝上沾了不少雪渍,杨逍伸出手来欲替她拂去,耳畔突得一响,“杨逍……”只见眼前人分明是那白衣长剑的清丽模样,自己又回到了数月前,回到了那间草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伏在了帐内,一瞬之后,便是咫尺天涯……他心中一酸,眼眶微红,伸出的手立时垂了下来。

“大哥哥,大哥哥……”双眼因着潮湿,愈发清晰,只见耶律冰玉容惨淡,面带忧色,不时问询。杨逍怅然一笑,转身拭去了眼角泪痕,颤声道:“咱们走吧……”

次日天将大明,杨逍在奉元路安抚好耶律冰,约定归期,便独身前往四川,路上听说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新创了一套剑法,近日便要出关,到时不少名门正派会前去道贺。他冷笑一声,瞥了眼手中的倚天剑,“当真是冤家路窄!”径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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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前几章的那道“青影”这章揭开了,只能说父爱如山吧!

“古早”版本的《倚天屠龙记》有个人物耶律渊如,是丐帮帮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金庸老先生删掉了。

后来,我改成了耶律渊渟,出自我最喜欢的成语——渊渟岳峙,喻人品德如渊水深沉,如高山耸立。出自《楚妃叹》。感觉它配黄药师、黄蓉的后人,丝毫不过。另处,在这部同人文中,他还是杨逍的镜像人物,随着剧情发展,后面还会有很多对镜像人物出现。他们命运有些相似之处,但由于不同的抉择,导致了不同的结局……

峨眉三煞便是第一章欺侮纪晓芙未遂的那三个人了。第五章的陆卫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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