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水（十）

故事戛然而止，我停下笔抬头望向陈罪。老去的陈罪没了故事中的锋芒，整个人多了一种老去的温和，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普通的老人也有这么神奇的经历。

“您喜欢过或者是爱过盛夏吗？”故事中陈罪并没有涉及这方面的情爱，对他而言，好像无论是盛夏还是别的女人，在他心里都是等价的。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意难平。

陈罪笑了笑，很平静地说：“在这个世上，有一种喜欢和爱会超过正常水准。我爱夏夏，甚至超过爱我自己。但是小丫头，不是所有的爱都要在一起。”

“夏夏明白地比我早，所以放下的也比我早。以前我总担心我会害了夏夏，可是后来我明白了，都是命中注定。我能做什么反抗呢？什么也做不了。”

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我正准备反驳，甜品店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哎呀，陈叔你又乱跑，跟你说了在家等我嘛。”女人走到陈罪身边，慢慢地扶起陈罪。

陈罪站起来以后向我介绍道：“这就是小若，夏夏的女儿。”

故事里的有一个人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让我有点措不及防的，我没想到陈罪居然还会和盛若有联系。

“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我伸出手和盛若握了握。

“陈叔应该和你说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了吧？”盛若笑了笑，“那些都是真的。我母亲走了以后我就带着陈叔过了，这些年我也一直把陈叔当成自己父亲。他这些年身体不好了，所以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今天也就一没注意，他就不见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你这。”

“你这个丫头莫要胡乱说话！哪里有好久？我才刚说完一个故事。”陈罪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你一点都不像你妈妈。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坏小孩。”

我和盛若听到话后相视一笑。盛若道了谢以后就扶着陈罪慢慢离去。我站在店里看他们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觉得晚年的陈罪其实是幸福的。

当年的事情我没有办法进行评判，也无法穿过时间找到当年的他们，告诉他们孰是孰非。盛夏和陈罪谁都没有错，舆论给他们加罪，人们给他们定罪。他们来不及反抗就被定上标签，在坎坷中遇见对方，遇见了自己的光。在相互陪伴中彼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于盛夏，是生来无罪。

于陈罪，是陈年无罪。

当年的孩子长大以后学会了自己原谅自己，把当初的“罪”变成遗憾，他们会愧疚，会难过，但是他们终究学会了放过自己。

和自己和解，是他们给自己寻找的出路。

其实他们的答案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自己的答案，有多少纠结是因为自己的苦苦纠缠，是因为自己的放不下？或许自己学会面对自己，很多难题才能迎刃而解。

我走回柜台，拿出一瓶水加到货架上。目光扫到之前放上去的跳跳糖，突然想到了那个苦苦挣扎的乔淼。如果她遇见的是陈罪而不是陈琛，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如果她和盛夏一样学会放过自己，会不会有一个更光明的前途？这一切的答案我不得而知，我的假设或许会在某个不同的时空得到实现。

如果乔淼学会了放过自己，那么结局一定会不一样。我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重新走到收银台后面坐下。

发呆的时候又有点后悔，当时应该向陈罪要一下盛夏埋葬的地址，那样我还能给这个倔强的女孩分享一束花。

“唉。失策。”我摇了摇头。

“陈罪和盛夏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瓶水吧。”我在故事的开头写下几个字，“他们的遇见就像沙漠中的迷途者，丢失了方向之后遇见的一瓶宝贵的水，那是希望，也是救赎。”

还好，命运对他们来说虽然有些残忍，但是最后给予他们的还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