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糖（三）

三：

之后的几天，陈琛和乔淼依旧按着以前的规律生活着。中间乔淼进了两次医院，签了免责书和离婚协议，陈琛开始独自出席宴会并对外称乔淼身体不适才无法做伴。

两个人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说了公司还有事。”陈琛有些急躁地看了看手表，他并非多想逃离，只是不知该如何相处。“乔淼，你闹够了没？”

乔淼慢悠悠地倒了两杯红酒，乔淼想此刻的自己在陈琛的眼中一定非常光彩。

“阿琛，我们结婚七年了，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八岁，这七年里我为你磨平了所有棱角，为你改变了我以前的性子，可是好像我无论怎么做你都看不到我一丁点儿好。你说这可怎么办？”

乔淼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阿琛，我知道你恨我。从我用计逼你娶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恨我，结婚的第一年，我利用阿姨让你和我上床，让我有了孩子，阿琛，你说你知道我有你的孩子的时候得有多恶心？”乔淼看着紧握拳头的陈琛轻轻笑了一下，“后来我非要和阿姨坐你的车去医院做产检，路上发生车祸，你恨我害死了阿姨……”

“乔淼！”陈琛把桌子拍的巨响，“你给我闭嘴！”

陈琛的杯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杯里的酒在地板上肆意地流动画出自由的形状。

“别提我妈。这是底线。别逼我。”

乔淼站起来，温柔地收拾着玻璃碎片，锋利的碎片拥抱了女子温热的手臂，地板上的红酒开始转移阵地。乔淼像没有痛觉一样把碎片扔到一边空盘子里。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有些话一定要说开。如果不说，那可就要和下面的阎王说了。她不甘心，她不想连死后都要背负陈琛的恨。

人生给过她的甜全被苦替代了。

她本不配拥有甜，所以失去也是理所应当。但还是会不甘心啊。

“好，我不提。但是我也付出了很惨烈的代价啊。”乔淼神经质地用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没了啊，他还没有成型，他才三个月大，每天晚上我都梦见他浑身是血地现在那喊我。”

“我不能再有孩子了，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唯一一个孩子。阿琛，我也会痛，我也会难过。”

“阿姨的离世，孩子的死亡。陈琛，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难过！你凭什么认为这不是我的噩梦！”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善忘是么？啊！我问你话呢！陈琛！”乔淼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情绪，失控一样的大喊。她委屈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发泄一次了。

“你难过？你难过就是假惺惺掉几滴眼泪？然后说不是你的错？乔淼，你演戏给谁看呢？我问你给谁看呢？你用计嫁给我，怀上孩子我都不计较，你为什么非要我妈陪你去产检！你就这么娇弱？”陈琛猛地站起身，和乔淼一样失去了往日良好的修养。“乔淼，你告诉我。你告诉我那天为什么非要和我妈一起去医院产检？你说！”

“因为在那之前我晕倒过！陈琛，你从来不知道我怀孕的那三个月有多难熬！吃不下喝不下也睡不好！阿姨担心我才陪我一起，你知道什么！你总是听信别人的话！我怀孕晕倒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在和哪个女人搂搂抱抱！”

乔淼含着泪，看到陈琛愣住的表情，笑的温柔又绝望。她知道就算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了，她和陈琛也回不去了。

好在乔淼也没曾奢望过什么。所以她也不怕失去什么。

乔淼拿出药箱里所有的药，一瓶一瓶地摆到桌子上，想把这些年的伤和委屈一点一点展示给陈琛看。

“陈琛你看呐，安眠药，降心率的药，抗抑郁的药。”乔淼把药瓶里的药倒进在手心里，递到陈琛眼前，忽略陈琛的不满与抵抗，自顾自地说：“陈琛，这些都是我要吃的药，你看，好多的。”

“还有还有，”乔淼把药随意地扔到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到茶几旁边拿过那份签好的协议，带着哭腔地说：“我签好离婚协议了，房子和车，公司还有钱我都不要，我都不要了。”

“我都这样了，陈琛你都给我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你消气了吗？你开心了吗？”

乔淼伸开手，固执地停留在半空。

“你要是解气了，就抱抱我吧。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乔淼的脸上挂着泪，眼里的执拗刺着了陈琛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想去抱抱乔淼，给孤独的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可他依旧沉默着。

他知道乔淼这些年受过的伤害和委屈，他也知道当年就是一场意外。但是又能怎样？能挽回什么吗？

不能。

“乔淼。”

我不开心，看到这样的你，我很难过。

“我很开心。”

陈琛的话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将乔淼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很开心你会主动签了离婚协议，但我还是恨你，除非你去死，否则我将永远恨你。”

去死？恨你？

乔淼回过神的时候陈琛已经离开了家，屋里一片狼藉，药片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玻璃碎片。

乔淼记不住她后来和陈琛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玻璃碎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这样也好，多少可以忘了一点陈琛对她的恶言相向。

“你看，我对你的爱有多卑微，卑微到尘埃里，陨落在阴暗中。”

“可我还是很爱你。”

乔淼随便从地上随便抓了几粒药塞进口中咽下去。胃部的不适感让她想吐，可乔淼硬生生忍住了。

当空白的纸上写下“遗嘱”两个大字的时候，乔淼还是笑了。

有什么好交代的呢？来也空空去也空空。唯一拥有的只有刚刚得到的乔氏5%的股份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而已。

何况这两样，他都不喜欢。

乔淼把信封落上火漆收好。然后冲到卫生间抑制不住地狂吐，吐到最后精神恍惚，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门口，一团血肉看不清容貌。

陈琛的母亲抱着那团血肉笑着问她：“淼淼，你看这孩子像你还是像阿琛？”

乔淼看着那块血肉突然变成陈琛的模样大喊恨，说永不原谅。

“对不起……”

乔淼最终崩溃大哭，支撑不住地倒在卫生间里。昏迷前一秒她觉得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但她又觉得这一切就是她的错。

到底是谁的错呢？

她不说“对不起”，又该谁来说呢？

乔淼注定得不到陈琛谅解的拥抱了，也无所谓了。

反正她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