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距离遥远如初」
民国，街市繁华.
卖报少年在街上跑着，时不时驻足寻客.
街角总会有几个卖花的姑娘，抱着一大束鲜花，红玫瑰，白玫瑰，但她们终究是理解不了那是什么意思.
“诶，听说那花清楼又选出花魁了。”
“谁啊？长得好吗？”
“还是之前那个，凉尽欢。”
“唉，好是好，只可惜是个瞎子，要不然我早就把她赎出来了。”
“低俗。”田柾国从一旁走过。
手里拿着一支刚买的玫瑰花。
他每天都会买，为了帮助那些孩子。
他是个教书的先生，自然不会去青楼那种地方，也忌讳说这个，这不成体统，
田柾国看了看钟楼，便急忙跑了起来，他要上课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忙碌，又或许是街市上人过多了，他撞到了人，那个让他动心的女人。
“啊！”那女人磕在了地上，胳膊擦伤了。
她脸上的面纱随之掉落。两片弯弯的柳叶眉好似带着笑意，眼神中透露着清冷，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仙气”散发出来。那些常常在街头乱逛，或是常出入青楼的人定会认出。
花清楼花魁——凉尽欢
像田柾国这般传统又极其倡导洁身自好的人自然是认不出了。
他心动了，吸引他的不仅仅是尽欢的外貌，她身上那种缥缈的气质，任谁都会喜欢吧……
“嘶，好疼啊。”
尽欢皱了皱眉头，看向自己的胳膊，已经流了血，不禁叹了口气。
柾国这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走上前想要扶起了尽欢，尽欢却摆了摆手，说了声“不用了”便自已起身，准备离开。
柾国感受到了距离感，尽欢和他所见到过的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让人捉摸不透。
总感觉她很好接触，但却又不苟言笑。
“诶，小姐叫什么名字啊？”
柾国跑了上前，低头有些惭愧，他看到了尽欢的伤。
“我叫……凉清欢。”
“清欢”是她的本名，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自己已经丢弃很久的名字呢？
尽欢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变得有些暗淡。
柾国正纠结着该怎么办，他想帮，却又要赶去上课，面色有些难看。
尽欢看出了他的犹豫，便低头笑了笑。
“先生若是有事便去忙吧，小女子这伤无大碍，上些药便好。”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樱花胭脂香。
“小姐……”
柾国伸手想拉住她，向她道歉，可还是慢了一步，望了望便走了。
/
他本以为事情会这么过去。
却没成想，在那之后他总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个集市上。
他想再次遇见清欢，即使只是远远的看着而已。
“嘿！你不就是个青楼的女人吗，小爷想把你赎出来，你又不肯，还跑出来！”
巷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种事很多见，柾国无法插手，最多也只是感到气愤罢了。
但这次，却和往常不一样。
“先生，我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是清欢！
柾国不禁愣了一愣。他不会听错的，那绝对是清欢的声音，她哭了，还有个男人在那儿？！
柾国感到不对，便急忙跑到巷子中，见那男人要伸手打过去。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巴掌落在了清欢脸上，但她却像个盲人一般没有躲闪。
“清欢！”
柾国急忙跑过去，他来之前报了警，有不少警察也来到了巷子中。
“凉尽欢！你这个贱女人还找帮手！活该是个瞎子！”
警察拉走了那男人，尽欢撑不下去了，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先生，想喝杯茶吗？”
/
两人来到江边，旁边就是个茶楼，
西湖龙井，尽欢就偏爱这个味道。
“你……算了。”
柾国欲言又止，他不想伤害到尽欢。
但尽欢好像并没有这么想，反而倒像是下了决心。
她抿了一口茶水，朱唇轻启。
“我是花清楼的花魁，凉尽欢。”
“凉清欢是我的真名。”
尽欢苦涩一笑，什么真名？她不配。
“我不是瞎子，是装的。”
柾国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对青楼女子有所排斥，但他却无法抑制自己对尽欢的爱意。
柾国心乱如麻。他歪头看向尽欢。
“为何要去干那般低俗的职业。”
“你以为我想吗？我是被骗去的！我……只是想唱出戏罢了……”
“再说了，我凉尽欢，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哪里下流？！”
尽欢为自己解释着，她恐惧这种被人误解的感觉。
柾国其实想要的，就是“卖艺不卖身”这句话了。
他赌赢了，他真的押对了，尽欢怎会那么不爱惜自己呢？！
“我赎你出来！”
“哦。”
“就只是哦？！”
尽欢苦笑了两声，看向柾国。
“听过一句话吗？”
“我只是个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你说的话我听到过很多，到最后的结局，永远都是……”
“我不配……”
尽欢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柾国见状，便诚恳地看着她。
“你配，你比任何人都配！我有办法帮你。”
“三日以后的上午九点，你在花清楼天台唱歌，剩下的交给我。”
尽欢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中流露出了那已消失很久的向往，她想赌一把。
“有可能吗？”
“只要你想。”
“谢谢……真的谢谢……”
尽欢露出了笑容，她不停地擦着那满面的泪水，五年了……有五年都不曾这么高兴了……
曾经她的乐趣，也只是买支花送给自己，现在，她可以出去了啊……
“先生……”
“我名叫田柾国，叫我柾国就好。”
“嗯……我…我给你唱出戏，你听吗……？”
“好……”
/
三日并不长，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了。
柾国搀扶着一位老爷，那是个富商，要在这儿定居。
那富商最爱的一件事就是听戏，打算建个戏院，就是缺几个角儿。
“这戏唱的可真好。”
那富商不由得感叹起来，但他看见那戏声的源头在花清楼，便有些犹豫。
柾国见时机刚好，便要把他已经措辞很久的一段话告诉富商。
“贾老爷爱听这戏啊。”
“没错，只可惜是个烟花女子唱的。”
“烟花女子又何妨，我倒听说那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子，只卖艺。”
那富商有些动摇了，低头沉思了一会。
他还是挺相信柾国的，他常来这旅游，他手底下的人总会找些有涵养的人同他一起。
柾国可以说是他的知音了。
“小孙，去打听打听那女子，若是柾国刚说的都是真的，就把她赎出来，捧成名角儿。”
果不其然，尽欢被高价赎了出来，也找回了自己的本名。
她再也不是那个不堪的凉尽欢，她叫凉清欢，一直如此。
她去唱戏了，如愿以偿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清欢！”
柾国每次上完课都会来这戏园子里找清欢，虽然没明说，但他们的关系人人心知肚明。
“你来了。”
清欢脸上挂着笑容，发自内心的。
她从一边拿出一封信，给了柾国。
“这是什么？”
“推荐信。”
“推荐信？”
柾国有些疑惑的打开了信封，里面的内容让他有些震惊。
他抬头看着清欢，想听她怎么说，
“在上海，我想去。”
“你知道的，百老汇的演出会更好，会有更多人来看，我想让更多的人肯定我……”
柾国百感交集。他也的确很支持清欢去，可那样，不就相当于是主动放弃了她吗？
“我和你一起。”
“不，柾国你是个教书先生。”
清欢心里满是纠结，她怎么会不想和柾国一起。但她不能，她做不到那么自私。
“你知道的柾国，这年头教书先生真的不多，你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那……你要离开多久……？”
柾国的语气中透露着挽留，透露着恳求。
“至少……两年。”
“两年啊……”
“我要先在那边站稳脚跟才能发展，所以，时间真的会很长。”
“时间会冲淡一切……”
“我知道柾国，但你……”
“我会等你。”
这是肯定句，没有一丝犹豫。
只要清欢心里还有他，纵使相隔万里，但那只是距离罢了。
柾国拉过清欢的手，塞了把折扇进去，上面画着几朵樱花，那是清欢的最爱。
/
两年转瞬即逝，成名只是一刹那。
“小刘，去哪儿啊？”
“百老汇听凉清欢唱歌去。”
的确，清欢成了名角，有不少人千里迢迢从各地去就是为了听她唱出戏。
「新晋名角——凉清欢」
柾国看着她的海报，虽是欢喜，但还是苦笑了两声。
一个是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一个是名扬四海的新晋名角。
“终究是这样。”
“我们的距离遥远如初啊……”
柾国理了理衣襟，准备去上课。
“不曾这样过。”
这段熟悉的声音穿过柾国的耳膜，一段段回忆涌上心头，敲打着他的心房。
他微微侧身，昔日清秀的如一汪泉水的姑娘，如今却浓妆艳抹，多了些世俗气息。
“回来了。”
“嗯。”
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都若有所思。
“我还有课，先走了。”
“田柾国！”
清欢忍不住喊了出来，柾国看起来有些逃避。
她走上前去。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祝你好运。”
“就……只是这些吗？”
清欢颤抖了两下，明明说好会等的，怎么可以提前离开……
“我还能说什么？凉清欢！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过会等我。”
“那我问你，你能为了我舍弃你的梦想吗？”
“我……”
柾国看起来很难受，他真的有许多话想对清欢说，但这不可能。
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你要记得，现在的情形，我们想在一起，你只能放弃唱戏。”
这句话在清欢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拿出了那把折扇，心痛的感觉越发强烈。
“都是骗子……”
话音一落，折扇破碎，一张纸飘落出来，因为时间的原因，有些破损了。
「清欢，或许你已经成名了，但请你记住，纵使我们的距离遥远如初，在故乡的一隅，有个叫田柾国的教书先生，从未放弃过爱你。」
/
次日，清欢要离开了，柾国来到她一开始唱戏的园子里，人声鼎沸。
戏子虽唱得好，却终究抵不过清欢。
“先生女士们，今天就先唱到这里，感谢你们的支持，散场。”
柾国没打算离开，他想多呆一会，众人纷纷走出园子，不久便只剩柾国一人了。
院子里静的令人发慌。
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愣了愣，准备离开。
“请留步！”
还是那个声音，柾国不太敢相信，她应该离开了啊……
他转回身去，姑娘略施粉黛，褪去了那一身世俗，还是那般清新脱俗。
“你不是走了吗……”
“比起唱戏，我更爱你多一点。”
“但……”
“先生，我给你唱出戏，你……还听吗？”
“好……”
园子里那美妙的歌声再次响起。
这出戏很长，但一辈子足够了……
/
终
2020.04.10完
凉长安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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