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石榴

八年前，我十三岁。

那年，我曾亲手杀死一棵石榴树。

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把那件事忘的一干二净，直到去年，我同事买了二十几个石榴，正和我当年从那棵石榴树上偷窃的石榴数目差不多，我又重新把那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如同人们所说你越想忘记一件事你会越忘不掉，你可以做的，是记得更加深刻。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那年刚刚学会爬墙，就是可以从我家大门口两米多的墙上爬进家里的水平。可对我来讲，已经足够。

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学会了爬墙，就等于多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我没有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主人公那样遇见一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姑娘。

一是不敢爬有人住的家，二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姑娘，当时年纪也小，不懂风花雪月。

关于爬墙，记忆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偷石榴，另一次也是偷石榴。

这次说的是第二棵。

那棵石榴树长在一个位置在朝阳半山坡的家中，由于地理位置优越，阳光充足，那棵石榴树长得格外良好。

树的叶子很大很绿，枝干分明，一点也不杂乱，显然是主人爱护有加，老天庇佑。

当我们三个人爬进那一米多的院墙中的时候，我看到那棵石榴树，我被她的风华绝代惊呆。

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树。一枝树枝探出墙外，几个硕大的石榴长在枝头，巧夺天工，那种美好让我无法下手。

我要不咱不摘了吧，实在下不去手。

伙计别婆婆妈妈的，我先摘一个尝尝。

于是随手摘了一个掰开给我吃。那火红的石榴籽像一颗颗美丽的宝石闪闪发光，我尝了几个，甜甜的像初恋的感觉回味无穷。还没等他们说味道怎么样我已经爬上树枝摘了一个。

伙计来来来，快摘，磨叽啥，要不有人就来了。

我们一人摘了两个迅速爬出墙外。

当我回到家后，一直对那棵石榴树念念不忘。

于是，第二天，我们不谋而合，把那棵石榴树洗劫一空。我们一人分了二三十个。

我没有拿回家里，而是把她藏在一个角落。我三天就把那些石榴吃完了，三天，我没有吃一顿饭喝一口水。

之后，我总是期待第二年的秋天，像期待见心爱的姑娘一样。

那一年，我每隔一个月就去给那棵石榴树翻土，我会背着一大瓶水给她浇水，还给她买了花肥。我多次会梦见她，那种程度像你们秀恩爱。

那年冬天，我给她根上埋了厚厚的土，怕她冻死。

第二年，因为怕被家主人逮的原因，我一直没有看望她，只是在刚开始的春天站在山头望过她几次，并且在有一次把冬天埋的土拂去，怕热着她。

可是我时常想念她，但不是因为嘴馋，我觉得我偷窃了她，欺骗了她。我只想，她能够像往常一样，像没有遇见我这个一时鲁莽的人之前那样。

因为她从来不属于我。

秋天，我想去看看她。因为很长时间不见，我想对她说声对不起，想忏悔。那种想法持续很长时间，但迟迟未去，我终于在一天下午去了那个地方。

我记得那天下午天气很好。晚霞纷飞，阳光姣好。

我想，她那时一定最美。

我走到她那里，不远的路走了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她，虽然她是一棵石榴树，不可能跟我有同样的感情。

当我透过院墙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枝干枯萎了。

分明是死去了很长时间。

我坐在院墙外直到晚上十点多，回到家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很长时间都不愿意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她更加思念。因为她真的很美，她也很无辜。

当时具体的感受现在已经说不出了。

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偷过石榴，再也没有翻过墙，再也没有随意动过别人的东西。

那棵石榴树死了，然而我，有了那么点正人君子的意思。

可我还是喜欢吃石榴，要甜的那种。只是每次吃过后，我总会想起那棵石榴树。

从那以后，在我心中，再也不会出现比那棵石榴树更美丽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