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究竟什么才是完美的结局？是不是就像这样，在漫天的火光中，黑暗组织轰然瓦解，然后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世界，过着自己的生活。安然无恙，岁月静好？

　　安室透曾经对赤井秀一说过自己的愿望：为这个国家发光发热，献出自己余生的一切。戴黑色针织帽的男人翻了个白眼：“但是我们必须先……算了不说你也明白。”原本满怀自信的金发男子听了翻出白眼，“不要那么快把真相说出来嘛。”

　　但是事情的发展很少能如人所愿。当服部平次和京极真把赤井秀一和安室透从毒气室里扛出来时，两个人都已退化到八岁的孩童形象。

　　“他们到底给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吃了什么？”“抱歉。”

　　“你说什么？”“我说抱歉，我还是想把那个戴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叫做诸星大，Gin给他们吃的是由组织里新的科学家研发出的APTX-4869终极版，不是你吃的那种。”

　　“有解药吗？”

　　“终极版的研制只是建立在原版的基础上，我也只是给它打了个底，你指望我有解药？如果你要我从现在开始研制，组织把资料一把火烧了，我也没办法。”

　　“灰原，你……”

　　“别讲那么多，你吃的那种APTX-4869我已经研发出解药了，你要不要？”

　　“当然要。”

​　　

当灰原哀对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说出那种药的存在时，两人并没有如灰原哀所想的，惊讶到无以复加。

　　“有解药吗？”

　　听到答案的两人也没有多惊讶，好像那本来就是他们应该迎接的宿命一样。只是睁大眼睛盯着灰原哀那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睛。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刚对我们说的事情是在开玩笑，只是无关事实，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残酷的事实……我们这是在逃避吗……

　　我没有和你们开玩笑，你们的对错，你们的爱恨，全部都紧紧纠缠在你们这两个孩子的身上。谁都逃不掉，谁都无法离开这里，只能被困在这里，没有神的救赎，只有自己救自己。当然，也许是我连累了你们，这些都是对我的惩罚，比肉体的惩罚更加痛苦百倍。

　　“赤井秀一，降谷零？”

　　“嗯？”

　　“你们……爱对方么？”

　　“……废话。”

　　“你们……恨我么？”

　　“……废话。”

​　　

赤井秀一不在身边时，降谷零常常进出一家叫Ready for love的咖啡店。

　　店主是个有着棕色长发的20出头的女子，和榎本梓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同于榎本梓。她永远穿着白衬衫立在吧台里面，不笑也不说话。

　　降谷零喜欢来这家店，不是因为这家店比较便宜比较实惠比较安静。仅仅只有一个原因：咖啡好喝，硬要再说一个的话，那就是店主从来不惊讶于他的小孩子身体和那一头金发。

　　他可以在这家店待一下午，睡觉，发呆，看书，什么都可以。他不去想那些关于APTX-4869的事，告诉自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他就开始虚度自己多出来的这些时光。

　　耳边的音乐：Ready for love，就是这家店的店名，一首伤感的英文歌，不断地在店主和每位顾客的耳边环绕。

　　他翻看过店门口的意见薄，时常会出现“能不能换一首歌，我耳朵快起茧了”之类的字句。但店主依然故我，有种小孩子气的执着。

　　Ready for love，降谷零听过，店主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店主的名字是降谷零成为Ready for love的常客后知道的。那天降谷零在咖啡店里睡着了，醒来时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外面下起了雨，不是倾盆大雨，但足以让人淋得浑身湿透。

　　店主借给他一把黑色的伞，伞柄上有Alice字样。

　　“哦，那是我的名字。”店主说，声音浅淡到像游走的空气，端走他面前的空杯子，转身而去。

　　走出咖啡店时，他接到赤井秀一的电话，说他现在在降谷零住的公寓。问他现在在哪里，外面下雨了，需不需要他来接他。降谷零说没关系，不用他担心，他很快就能回来，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Alice打着一把白色的伞，站在他身后慢慢吐出一句话，这地方很乱，天黑后很容易迷路，需要我送你吗？降谷零看见有路牌，没有答应。Alice消失在他身后，“那你小心点。”

　　然后降谷零就迷路了。

　　明明不是路痴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迷路了。

　　明明在白天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就是在这个时候迷路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路上确实有路牌，但是这地方太容易让人迷路，所以路牌实在太多了，各种各样的路牌都有，反而让人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走。降谷零最后哪一种路牌都没有相信，靠着自己对路线的记忆和手机的GPS导航走回了家。

　　回到公寓的降谷零浑身已经湿透，草草和赤井秀一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浴室。赤井秀一敲敲浴室的门说给他留了杯热水。

　　“哦，谢谢。”他说。

　　他们站在昔日的冤家面前开不了口，仿佛自己仍在梦中，醒来后还是共同摧毁组织的日子。有点像贪玩的小学生，放假后一直在玩，但总是不知道开学的日子就在明天。可他们都明白，至少身体里的那种药剂是真实的。

　　出去走走吧，赤井秀一想。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全身的骨骼细微地吱吱响。胸口被某种东西激起翻涌的巨浪。他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叫做悲伤，只感觉有某种情绪在心中，找不到宣泄的口。

　　他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一家书店，那就进去看看吧，他想。店主是个中年男子，脸上已经现出几分憔悴。店主的名字是Jack，赤井秀一听他的友人喊过。

很简单的名字。

赤井秀一对这家店唯一无法理解的地方就是它总是在播放Ready for love这首和它的店名一样的歌。一天下来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能哼出来了，即使他知道要是他真的哼出来，一定很吓人。

　　赤井秀一想，他在降谷零面前无力得就像那个Jack，但是Jack也有他的故事。

　　他不知道该不该以最快的方式直接斩断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爱恨情仇，不让它们疯狂生长直到覆水难收。他不能给予降谷零一个完美的未来，他做不到。

　　但是他一定要给降谷零一个完美的未来，因为那是他欠他的幸福，他这么想。

　　他要理智一些。

　　至于他自己，什么样都可以。

　　要是问他：“你爱降谷零吗？”“爱。”

　　要是问他：“你恨灰原哀吗？”“不恨。”

　　——“你的未来呢？”

　　——“不知道。”

知道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时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也都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惊讶和无法理解，他们已经见过了所有的奇迹，包括那种正在他们体内的药剂。他们也想要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可他们都无力，在那被黑衣包裹的巨大神秘组织面前。

　　你说一棵仙人球在坦克面前能够表现出什么样的力量呢？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想奇迹已经够多了，让一个高中生侦探变为小学生，就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再加上他们现在也成为了这样的幸运儿，估计是让这个跌破眼镜的人又踩上了一个西瓜皮吧。

　　27岁婚后的毛利兰，哦不，应该叫作工藤兰，在一家叫做Ready for love的咖啡店遇见了降谷零，他和一位棕色长发的女店员在柜台后做着咖啡。毛利兰走过去问那个FBI探员还好吗？

　　男孩子口吻很平淡：“哦，他很好。”说完递给她一杯拿铁，没有再与她谈一谈那个FBI探员现状的打算，低下头盯着地板上的灰尘和阳光。男孩子的表情微微变了样，她见状急忙收住口，尴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手指扣在杯子的把柄上僵硬着。　　

​(八)

“我知道你想要喝果汁。”

　　许久，毛利兰垂了垂眼睫。“但偶尔喝一下咖啡还是可以的。”豁然一下，毛利兰看见降谷零笑了，笑得十分开心，眉毛是弯的，眼睛是弯的，嘴角是弯的。手指敲打着白色的玻璃杯，缓缓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毛利兰也笑了，那是店里放的那首歌。

　　Ready for love.

　　旋律不知道来自何方，就像是别人脑海里的东西，成为一个调皮的孩童，在她的脑袋里住了下来。她从来不会主动去听任何歌，但那天回家后，她却下载了这首歌，单曲循环好多好多遍。为了那个FBI搜查官，也为咖啡店里那个金发男孩。

　　“I'm ready to believe,be strong enough,give everything I am.”(我已经足够坚强，并准备好相信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

　　工藤新一很奇怪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会喜欢听这样的歌，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一家叫Ready for love的书店里。一个戴黑色针织帽的男孩子站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旁，两人相谈甚欢，当他询问歌名时，他们一起说，叫Ready for love.

　　然后他们两个开怀大笑很开心的样子。

　　降谷零其实已经不能说是男孩子，降谷零是18岁的降谷零。

　　赤井秀一其实已经不能说是男孩子，赤井秀一是18岁的赤井秀一。

　　而，安室透在29岁时离开了人间，诸星大在33岁时永远告别了人世。

　　因为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在8岁时杀死了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意义。

　　——“你的愿望实现了。”

　　——“……”

　　——“安室透死了，但是降谷零还活着。”

　　——“……是啊。”

　　——“零君。”

　　——“嗯？”

　　——“我不恨灰原哀。”

　　——“我也是。”

　　——“零君？”

　　——“嗯？”

　　——“I love you.”

　　——“I love you,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