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恭敬地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雪白的地面。

　　“站起来吧。”是男人轻柔的声音。

　　他怔了怔，站起身，随即感到自豪不已——自己竟然能得到耶和华允许，站在他面前。

　　耶和华已经来到他面前，纯洁的雪白色长发随风轻轻飘荡着。

　　“让我看看你的翅膀。”

　　他展开六翼。略微不安地看着男人半闭着深蓝色的眼睛，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上他灰暗的羽翼。

神的眼睛不是天蓝色的吗？他愣了愣。光线问题吧。

　　“听说你一直都很困扰……这个问题，路西菲尔。”

他略略紧张地低下头：“是的，陛下。”

　　男人转身离去。就在路西菲尔惊恐地以为他要离开时，他轻声说话了。

　　“跟我来。”

　　路西菲尔困惑地看了看耶和华的背影，还是大步跟了上去。

　　主殿的二楼他从未上去过，这一次，耶和华带着他，上到雪纱飘荡的二楼。

　　路西菲尔感到激动又自豪。

　　因为这些雪色的轻纱，外面的天使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有哪些摆设。而现在，路西菲尔看清了——只有一张雪白色的大床，天花板上点缀着一些冰蓝色的晶体。

　　在这里，视野很广，可以看见五分之四的天堂——只有远处星光墓地的一半因为雾气看不见。

　　“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废墟……我就在这里了。我看守着它。”耶和华轻声说，一位天使和一位神一起从二楼向外眺望，“很宽广……一片广袤的废墟。”

　　路西菲尔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如果没有强健的躯体，我的力量甚至不如你，路西菲尔。”耶和华转向他，“你的翅膀，是由我亲自赐予的……它是夜的翅膀，是黑暗的翅膀。因为当时的我看到了未来。”

　　路西菲尔似乎听懂了什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而耶和华的下一句话让他更加惊恐和不解了。

　　“你祈祷过吗？”

他坚定地看向耶和华：“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陛下。”

　　“有用吗？”

　　“当然……”路西菲尔愣了愣，不确定这是不是耶和华要的答案。而且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人类时，那些无用的祈祷。

　　“有些是有用的。”最后，他确定了答案。

　　“并不是所有，对吗？”耶和华垂下眼睑，轻声问。

　　“……是的。”路西菲尔不安地看了看他。

　　耶和华仿佛累了似的叹了口气。“不要祈祷了，明白吗……路西菲尔。停止祈祷，”耶和华轻声细语地说，“我说的话，明白了吗？”

　　“可……”

　　“我不需要你的祈祷。”耶和华将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往下按了按，路西菲尔立刻半跪在地上，低下头，“放弃祈祷。记住，臣服比你更强的力量……没什么坏处。”

　　“……是。”路西菲尔轻轻颔首。

　　“想要自由吗？”

　　“我已经……很自由了。”路西菲尔迟疑地回答。

　　“你知道吗……天堂和地狱的战争……要开始了。”

　　路西菲尔皱了皱眉，他感到耶和华的目光变了。他不知道耶和华到底要说什么，耶和华今天很奇怪。

　　“记住……杀戮，可以使你获得它。”耶和华将一只手轻放在他头顶，“就你自己一个，前往战场……不要被发现。我会用自由——作为给你奖赏。”

　　路西菲尔怔住了。

　　“但对天使来说，杀戮是不允许的……准则里……”

　　“不要被别的天使发现。”耶和华斩钉截铁地说，他的语气很奇怪，“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天使啊。”

　　路西菲尔紧张地僵住了。天使不应该善良吗？耶和华的语气让他觉得善良是错误的。他感到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

　　“遗忘它。听见没有？遗忘掉那种没用的东西，善良会阻止你获得自由……”耶和华话锋一转，“你还有心跳吗？”

　　路西菲尔嗓子眼一甜，吐出一口血来，他被呛得直咳嗽。

　　有一串温热的液体落在他额上，顺着他的鼻子流了下来。

　　是血。

　　他猛地抬起头。

　　一颗滚烫的心脏被耶和华拿在手里，血是从上面流下来的。耶和华的深蓝色眼睛显得深不可测，里面闪烁着奇怪的光。

　　“这是你炽热的、滚烫的心脏。”

　　路西菲尔咳嗽了一声，血从嘴角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在雪白色的地面显得极为刺眼。他的胸口又冷又冰，仿佛少了些什么。

　　耶和华弯下身，靠近他耳边。

　　“我赐予了你黑暗的、夜的翅膀，路西菲尔，我要教你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回报。”

　　路西菲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你的心脏。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记住了吗？”

　　“不……”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失去心脏会使天使在一段时间内任人摆布，他清楚地记得这一点。

　　男人勾了勾手指，雪白的链子从天花板上垂下，蛇一样滑动起来，缠住他的手腕，把他吊得直跪在地上。

　　“我说过，臣服更强的力量，没有坏处。”男人话语里带着冰冷的怒意，“你没有记住吗，路西菲尔？”

　　耶和华一把扯起他的头发，迫使他向上看。

“陛……下……”路西菲尔不明白耶和华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他已经被血呛得口齿不清了，链子上带有倒刺，他的手腕也变得血肉模糊，“我……是真心……服侍陛下的……”

　　“你没有心。”耶和华冷冷地说，一团血花在他手中爆开，“路西菲尔，我对你很失望。我选你当御前天使是为了让你听我的话，不是让你和我对着干。”

　　不……

　　路西菲尔的目光在心脏破裂的一刹那变得呆滞，他嘴里涌出一口血，连叫都没叫一声，头软软地垂下去。

　　“痛吧？”男人轻声问。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声音极小：“痛。”全身都变冷了，连血液也是冷的。大脑告诉他，必须按着对方的意愿来回答，不然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想要自由吗？”

　　“想要。”

　　“记住了一定要臣服更强的力量了吗？”

　　“记住了。”

　　“还要祈祷吗？”

　　“不要。”

　　“遗忘善良，那是没用的东西，明白吗？”

　　“明白。”

　　“什么是你的信仰？”

　　路西菲尔呆滞的灰色眼睛动了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