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夷陵

兰心顺着银铃的感应一路疾驰，日夜兼程了三日，终于在夷陵一带的一个小茅屋里找到了两人。

　　兰心将马拴好，感受了一下屋内气息，确认只有江澄和魏无羡两人，遂急忙推门而入，顾不得敲门。彼时江澄与魏无羡两人正在吃饭，兰心突然推门而入，还将两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她，这才放下心来。

　　江澄与魏无羡两人亲眼看见了莲花坞发生的惨案，内心痛苦不已，乍然间见到平日里极为亲近信赖之人，一时间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兰心风餐露宿了三日，也内心煎熬了三日，如今终于见到两人平安，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见这两人哭的热闹，便也忍不住加入，三人抱在一起哭了半晌。

　　待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兰心抹抹眼泪，勉强止住泪意，哽咽道：“这次你们两个能够脱险，还真是多亏了阿情与阿宁。不过，虽说阿情看在与我的情分上愿意收留你们，但留在监察寮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魏师弟你做的很对。阿澄他被我宠的娇气，这次莲花坞被灭，想必他对你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这一路应该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代他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江澄在一旁抽泣没有说话。以往都是这样，每次，无论他是麻烦了别人还是自己惹出了麻烦。只要有姐姐在，他就只需要乖乖地站在姐姐身后，其它什么都不用做，姐姐都会帮他打点好的。事后，姐姐会单独跟他谈心，等问清他的想法，姐姐就会给他分析，这么做好还是不好，会造成什么后果。再将她自己的做法解释给他听，把那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耐心地一一教授给他。

　　魏无羡听了兰心的话连忙摇头：“二师姐不用对我说这些的。虞夫人和江叔叔都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好江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兰心听他这话，就想到他们刚才说的抱山散人一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什么事是应该的，什么事是应该之外的，我都清楚。跟你说一声谢，不是说说就完了的。这是让你知道我承你的情，并且记在了心里，时时感激，常思回报。而且，就算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但你做得好，我感激你，就想对你说声谢谢，才好让你知道，我感激你的付出。”

　　魏无羡低头，捏了捏衣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兰心看着不知所措的魏无羡，温柔地笑了：“魏师弟出手，救了忘机与金子轩他们，虽然导致温晁对你怀恨在心，带人攻打我莲花坞，间接导致了我爹娘和江家众弟子的死。但是，魏师弟，我想告诉你，你做的没错。在那种情况下，不反抗，等来的只会是更残酷的压迫。你只是少年意气，将那温晁得罪的更狠一点罢了。魏师弟，你救人，是没错的。错的是温晁，是温家，是野心勃勃的温若寒。魏师弟，我不怪你，阿澄和长姐也不会怪你，我们江家人都不会怪你。江家，不是因为你而被灭门。你不要因为此事介怀。好吗？”

　　魏无羡愣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二师姐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以往只偶然听到过二师姐这样对江澄说那些话，他也曾偷偷地羡慕过、渴望过，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得偿所愿。顿时，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要肆意奔涌，但他艰难地憋住了。

　　魏无羡偷偷地抹了泪，抬起头状似无事地潇洒一笑，声音略带鼻音：“哈，二师姐你一路辛苦了，还没吃饭吧？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双碗筷，正好也让二师姐你尝尝我的手艺！”

　　目送魏无羡离去，兰心转头看向江澄。江澄连忙低头，偷偷地擦了擦脸。

　　兰心看着如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乖乖坐好的江澄，无奈轻叹：“澄澄，为什么跑回了莲花坞？”

　　见江澄低头不语，兰心皱了皱眉，“我还不知道你吗？气归气，恨归恨，明知道我和长姐还在等着你，你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一时之气的。”

　　顿了顿，兰心继续道：“怎么？在姐姐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江澄攥紧了衣摆，犹豫着要不要说。说了吧，感觉像是在邀功，可是不说吧……算了算了，反正他在姐姐面前向来是没什么脸皮可言的。江澄一咬牙，小声道：“当时我看见有一队温家修士在街上巡逻，我就躲去了街角，没被抓住。但是，魏无羡他去街上买干粮，就要被他们撞见了，我……我就……”

　　兰心了然：“所以你就出去，引开了他们，然后被抓住了？”

　　江澄点点头。

　　兰心默了默，轻声道：“澄澄，一身伤痕、一道戒鞭痕和失去金丹，这样大的代价，你后悔吗？”

　　江澄纠结了一瞬，说道：“可是，可是我要是不把他们引开，那魏无羡他……”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兰心伸手抱住了江澄，柔声道：“澄澄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现在那些后不后悔的就不要再想了，从你付诸行动的那一刻起，你就不能回头了。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悔于心。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情绪。”

　　“现在，你的伤养得很好。这道戒鞭痕是去不掉了，不过伤在胸口，平常看不出来，也不碍事，你自己放宽心就好。至于金丹，魏师弟不是要带你去抱山散人那里修复金丹吗？你还是可以修炼的，不要让那些负面情绪占据你的内心，好不好？”

　　江澄在兰心的怀里点点头，闷声道：“好，好，都听姐姐的，都听姐姐的！姐姐……姐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兰心笑笑，知道江澄这是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内心惶恐不安，在向她寻求安慰，于是柔声道：“好，姐姐不离开你。”

　　姐弟俩抱了一会儿，兰心忽然想到魏师弟去拿个碗筷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往门口方向一瞥，正好看见一截被风吹起的衣摆，兰心不禁内心一叹，阿羡这孩子啊……

　　兰心放开江澄，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你身上有伤，又昏睡了三日，快吃些饭补充体力。魏师弟去了这么久，估计是在自己偷偷抹泪了，我去看看他。”说完，不等江澄回话，就起身向外走去。江澄只好听兰心的话乖乖吃饭。

　　魏无羡去拿碗筷的时候偷偷抹了会儿泪，待回来时就见这姐弟俩抱在了一起。于是他就站在门外，看着远方发呆，想着等他们姐弟俩叙完旧了再进去。没想到被兰心逮个正着，吓了一跳，正想说话结果被兰心止住。兰心示意他跟她走，魏无羡疑惑地刮了刮鼻子，还是乖乖照做。

　　兰心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站定，转过身来看着乖乖跟着她的魏无羡。魏无羡见兰心只是盯着他不说话，只乖乖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乱动起来。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兰心说话，魏无羡只好开口问道：“那个，二师姐？我，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兰心闻言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直把魏无羡看的浑身不自在。直到魏无羡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兰心才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你想做什么？”

　　魏无羡一愣，迟疑道：“啊？我想做什么？我，我没想做什么啊。”

　　兰心淡然道：“没想做什么你还告诉阿澄说你知道抱山散人的位置？”

　　魏无羡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件事，顿时脸上的表情一收，抿了抿嘴，低头道：“我知道，那里可以修复江澄的金丹。”

　　兰心见魏无羡没有说实话的打算，也不想跟他兜圈子，就把话挑明：“你被爹爹带回莲花坞的时候才多大？以前的事情你要是还记得，你还用得着问我长姐？你这人记性差，与你父母相处的记忆怕是都不记得多少了，怎么会还记得你母亲或许根本就不会说的事情？别说你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抱山散人的位置，就算你真的知道，而那抱山散人又真的念你母亲的旧情，那被化丹手化去的金丹也回不来了，你又为什么会告诉阿澄是修复金丹，而不是跟他说是重塑金丹？”

　　魏无羡听着兰心的步步紧逼，只是低头不语，时不时在心里感叹一下他这个二师姐的敏锐。直到听到这里，魏无羡面色一变，才终于感到了些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