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庙（九）

金岚来的时候，金光瑶正巧就说到了金光善让他搅黄与姑苏蓝氏联姻一事，便站在外面听了一会。

金岚阿爹还真是……不是我去云梦，就是离姐姐来兰陵，总不会放过一个的。

江澄（江晚吟）你的意思是……竟然是这样，那金子轩他……他对我姐姐……他知道吗？

金岚肯定不知道啊，这些事……阿爹从来都是瞒着阿兄的。阿兄对离姐姐是真心的，只是没想到……唉——

魏婴（魏无羡）哈哈哈哈……果然还是我，还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师姐，师姐就不会……师姐……

蓝湛（蓝忘机）魏婴，凝神。魏婴！凝神！！

金岚我错了，我以为你是想……没想到目的居然在此，故技重施。

魏无羡现在的样子，跟十六年前不夜天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再这样下去，又要失控了。

金岚羡哥哥，不是你，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没有谁对谁错了……对不起……

一边软言细语帮助魏无羡平复心绪，一边悄悄绕到他身后，趁着他不备之时，下手疾准，对着他后脑脖颈一记手刀，魏无羡便晕了过去。

金岚让他静静，醒来后什么都好了。

金岚怕，怕魏无羡重蹈覆辙，所以干脆选择先下手为强，将他敲晕了。蓝湛本就在魏无羡身旁，他本可以阻止的，但是他也一样，怕魏无羡和十六年前不夜天一样，心神失控，再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金岚沐宸，佳卿，如兰，你们三个把他送回莲花坞，好生照看着。

打晕魏无羡，也是为了支走几个小朋友，留在这里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若是有个万一，谁也承担不起那后果。

蓝霄（蓝沐宸）是，阿娘。

金凌看了看金光瑶，又看了看江澄，最后视线落在魏无羡身上。

金凌（金如兰）不，我不走，我要留在这！

金岚乖，如兰，听话。

江澄（江晚吟）金凌，听她的，你回去。

金凌（金如兰）我……

蓝霄（蓝沐宸）如兰，跟我们走。

蓝佳卿对呀，阿娘总是不会害我们的，听她的安排。走啦走啦。

佳卿上前拉着金凌，将他托出去，沐宸则是扶着魏无羡一起出去。这时候也没有谁会拦着这几人了，畅通无阻。

金光瑶（孟瑶）阿岚，你就这么想我的，你将他们都支走，是以为我会伤害他们？先不论我到底会不会，你看啊，就我现在这样子，能吗？

金岚……我阿兄，我阿爹，都是你杀的？

金光瑶（孟瑶）是，是我杀的。

金岚为什么？为什么？！那也是你爹，也是你兄弟！就因为他们挡了你的路？你就要对他们赶尽杀绝，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为什么？

蓝湛（蓝忘机）阿岚，别激动，小心身子。

金光瑶（孟瑶）爹？不，他从来都不是我爹。阿岚，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让我彻底失望的是什么吗？不是我在他心里永远抵不上金子轩的一根头发，或是他接回了莫玄羽，不是他嫌弃我出身身份，连我想抱一下金凌他都不愿意，不是我的婚礼连金子轩的一半都比不上，不是我的孩子在他面前跟我一样，如同仆人，我比不上金子轩，连我的孩子，也比不上金凌……哈哈哈……也不是后来他想尽办法架空我，而是，而是……某次他又出去花天酒地的时候，对身旁酒女吐露的心里话。你知道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挥金如土的大家主，不肯费一点点的举手之劳，给我母亲赎身吗？

金岚难道不是因为……我阿娘？

金光瑶（孟瑶）不全是，虽然他需要母亲娘家的势力助他坐稳兰陵金氏家主，但若是他真的想，母亲又如何能拦住？他不想，他说……

“儿子，不提他了。”

金光瑶（孟瑶）阿岚，二哥，你们看，我这个儿子，就值得四个字——呵，不提了。

金岚那你也不能……

金光瑶（孟瑶）为什么不能！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他不是一直瞧不起我吗？那我就要证明给他看。

金岚所以……你杀了我阿兄？你为了上位，杀了他？

金光瑶（孟瑶）是。

有金子轩在，金光善的目光注意永远都不会在他身上。而他，也永远无法再进一步，也无法让他娘，孟诗，进兰陵金氏族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遭世人唾弃。

金岚你！

“啪啪啪……”连续几个耳光打向金光瑶。

金岚阿兄他是真的拿你当亲兄弟的，你……呵，你又可知，凭阿兄一人，他的心性根本支撑不起兰陵金氏，他曾经还与我说过，以后你一定会是他左膀右臂，犹如羡哥哥之于江澄。你竟然，竟然……射日之征后，你已是人人称赞的敛芳尊，何苦没有出头之日？若是受不了阿爹，你又何苦想方设法进入兰陵金氏，早在你第一次上金麟台时，我便与你说清道明了。

金光瑶（孟瑶）你不懂！你从来就没有处于我这个位置过。你一生下来就是嫡女，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人人称赞敬畏，谄媚讨好，而我，呵，娼妓之子，谁都可以踩一脚，生下来就低人一等，我不能往上爬吗？同是金光善之子，我和他金子轩，却是云泥之别，凭什么？你又告诉我，凭什么？瞧不起，看不上我娘的出身，他又为什么要……还有了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大起大落，刚刚被收缴的恨生竟然也震动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恨生上，金光瑶的佩剑，叫“恨生”。

恨生何如？不枉生，不妄生，不往生。一个人要有多恨这个世界，多恨自己的生命，才会为剑起这个名字。他恨的是自己，骨子里否定自己，刻骨的自卑，就是站在金鳞台最高处，一身金星雪浪，也无法消除心里的不安全感。

恨生而为人，恨父亲不管，恨母亲卑贱，恨天地不容，恨强颜欢笑，恨爱而不得，恨千万辛苦，一朝跌落……

花尽敛芳徒恨生

蓝涣（蓝曦臣）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金光瑶（孟瑶）是没有用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金光瑶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

金光瑶（孟瑶）没办法，做尽了坏事，却还想要人垂怜，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说到“人”字时，他突然手腕一翻。一根红色的琴弦套上了金岚的脖子。

金光瑶（孟瑶）别动！

江澄（江晚吟）魏无羡刚刚不是缴了他所有武器吗？

蓝湛（蓝忘机）他藏在体内。金光瑶，放了她！

其他人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金光瑶侧腹处的白衣上有一团红晕，正在渐渐扩散。这根琴弦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它是血淋淋的。魏无羡之前当然搜不到它，金光瑶没有把它藏在身上，而是把它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谁能料到，为了留这最一手，金光瑶竟然能这样对待自己，那团琴弦虽极细极细，却毕竟是一团金属异物，埋在血肉之躯中随人行动，那感觉绝不会有多愉快。

金光瑶（孟瑶）放心，我不会对阿岚如何的。我还是那句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过段时间自然会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阿岚。

金岚虚伪，卑鄙小人！要杀便杀，反正你都把我爹我哥全杀了，还差一个我吗？

金光瑶（孟瑶）阿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了，我不会伤你，但也请你配合我。若是你自己不配合，我是不伤你，但你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金光瑶虽然是勒上了金岚的脖子，但一直没有怎么用力，那琴弦也只是在金岚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金岚你敢！你若是敢伤了我的孩子，我会拉上你一起去死的，说到做到。

蓝湛（蓝忘机）金光瑶，放了阿岚，换我。

金光瑶（孟瑶）那可不行，含光君你灵力高强，不是我可以控制住的。

江澄（江晚吟）金光瑶，你是不是忘了捎上什么东西？你的忠心走狗还在这边。

苏涉（苏悯善）宗主，不用理会我。

金光瑶（孟瑶）多谢。

蓝涣（蓝曦臣）金宗主，你又说了一次谎。

金光瑶（孟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蓝涣（蓝曦臣）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现在根本分不清，你到底说的哪句真话。

金光瑶正欲开口，一道前所未有的轰隆雷声炸响。虽远在天边，却如近在耳前，使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把话咽了回去。紧接着，庙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三声诡异巨响。

这声音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撞门。一声比一声响，庙门门闩上的裂缝一次比一次大，金光瑶脸上的表情，也一刻比一刻扭曲。响到第四下的时候，门栓终于断裂了。密集的雨丝和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齐破门而入。那白色的身影“噗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蓝湛（蓝忘机）思追！

金岚思追？！

蓝湛走过去扶起了思追。

蓝愿（蓝思追）含光君，我实在拦不住他。

金岚你怎么来了？！

金岚已经把沐宸他们都赶回去了，思追怎么还会过来？按道理沐宸不会不提醒拦着思追啊。

蓝愿（蓝思追）我……

蓝湛（蓝忘机）温宁？霸下！

温宁此刻浑身缠绕着鬼气怨气黑气，手里还高高举着赤锋尊的佩刀，霸下。而且，很明显，此刻的温宁是不受控制的，或者说被霸下控制了。

聂怀桑大哥！！

蓝涣（蓝曦臣）霸下

金光瑶（孟瑶）……大哥……

金光瑶满脸都是灭顶的恐惧，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金光瑶最害怕的人，无疑就是他这位脾气暴烈、绝不姑息的义兄。他身体一抖，手也跟着抖，手中紧紧牵着的那根血淋淋的琴弦也开始抖。就在这一刹那，蓝湛忽然抽出避尘，一剑削下。

眨眼间，他便闪到金岚身前，托住了一样东西。而金光瑶感觉手臂一轻，微微一怔，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的右手不见了。而蓝湛托住的那样东西，正是原先他捏着凶器琴弦的那只手臂。霎时鲜血狂喷，金光瑶痛得面色惨白，连惨叫也没力气，只是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站都站不稳，摔倒在地，倒是苏涉却惨叫起来。蓝曦臣似乎有一瞬间想去扶他，然而终是不敢再动手。

蓝湛将金光瑶断臂的手指掰开，琴弦骤松，金岚方才脱险，松了一口气。刚刚，她是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危险。那琴弦锐利至极，在会用弦杀术的人手中割肉斩骨如砍瓜切菜，偏偏金光瑶的手还发抖了，只要他再多抖一刻，或者更可怕，他忘了手里还牵着个人、牵着琴弦拔腿就跑……若不是蓝湛当机立断，既快且准地斩断了他握弦的右手，只怕可能金岚此刻已经身首分离了。

蓝湛（蓝忘机）阿岚，你有没有事？

蓝湛伸手将阿岚圈在怀里，护着她，关切地询问着。金岚摇了摇头，就是被突然吓着了，脖子没事，可是肚子却在隐隐作痛。

见金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蓝湛也暂时顾不上其他，只一边护着金岚，一边给她输送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