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倍奉还

　　仵作毕竟是外男，又是做些验尸这类事情的，难免晦气，自然就不能带到凤栖宫里面来了

　　人来了就在凤栖宫外头磕了头，而后就开始查验绿荷的尸体，这会子是晚上了，纵使天还没全黑，也不太能看清

　　那仵作便讨要了几盏灯来，照的亮一些，手法倒是娴熟的，先用工具查探咽喉，确定不是服毒后被投进去

　　而后又挤压胸腔，一时间倒是吐出不少泥水，又看脚部，鞋子没了，脚踝和手上都有被水草划伤的细痕，仔细看了后脖子，没有被掐捏按压的印记，身体也没受别的伤

　　检验之后，仵作就向丁贤汇报，“公公，经过小人查验，这宫女确实死于溺水，但多数是失足或被人推下去的，因为其口鼻和肺部都进了水，身体上也有被水草划伤的痕迹，应该是死前剧烈挣扎呼救所致”

　　想了想又继续道，“这宫女没有中毒、也没有被殴打撞击的痕迹，大概死于今日未时初，现在是酉时末，该有三个时辰了”

　　丁贤听罢，便回了殿内，将仵作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未时初，张宝林心里咯噔一下，可不就是她用过午膳刚回弄玉轩的时辰吗，那会子就骂了绿荷，然后绿荷就跑了出去，所以绿荷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死吗？

　　心里这般想着，就难免不淡定了，面色就煞白，但原本她就是一副悲痛的样子，倒也没叫人发现异样

　　“张宝林可听清楚了？那宫女死于未时初，而我的奴才是申时中出去溜猫的，这一路上碰见许多人也都可作证，中间差了一个时辰，可能证清白？”，苏妧淡淡的，也不抬眼看人，边说边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小抿一口

　　瞧着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叫人想不起刚刚态度强势，非要找仵作进宫的是眼前这个优雅平和的女子

　　“臣妾给昕姐姐道歉，是臣妾小肚鸡肠了，也实在是心疼这奴婢，一时间乱了方寸，险些冤枉姐姐”，张宝林倒是一贯的能屈能伸，立刻就道歉示弱

　　苏妧冷哼一声，“是啊，险些可就冤枉我了，你这来势汹汹的，上来就怀疑本才人谋害你的宫女，若不是今日请来仵作验尸，那这杀人的帽子不就扣在我头上了？”

　　竹青见张宝林咬唇，就知道她不顶用，忙是上前屈膝，“昕才人，我们小主也实在是叫这突如其来的伤痛冲昏了头，小主平日与绿荷姐姐关系极好，如今人乍然去了，接不大能接受，得罪之处，还请昕才人多多包涵！”

　　“我们小主与张宝林说话，你插什么嘴，难不成你想替你家小主道歉？那我到不知是你自认身份高贵还是你觉得你面子够大了！”，玉露扬着下巴，毫不客气就怼回去

　　南汐鲜少跟着出来，她性格内向，一贯都是打理内务的，不曾想平时温和的玉露也有这般厉害的时候，心下就暗暗想着要多学学，日后遇到这种事，也能帮小主说话

　　那竹青被怼的面色难看，尤其是玉露句句说她狂妄自大，敢代替小主的面子，张宝林一贯是最爱颜面，听不得旁人说她低贱的，这下怕是要恼了

　　急的眼珠直转，忙辩解，“这位姐姐误会了，我们家小主一贯温和内敛，面皮薄，如今遭此打击，愈发难受，故而我才斗胆想替小主分忧，奴才贱命一条，怎可与小主相提并论”

　　还好苏妧没吃晚膳就来了，这会子就饿得不行，也懒得与这对黑良心的主仆计较，摆摆手便放过了

　　起身对皇后行礼，“今日之事，多谢皇后娘娘主持公道！臣妾感恩，定会铭记在心，既然事情已经定案，现下天色已完，臣妾就不叨扰娘娘了”

　　皇后微微点头，“你也受惊了，没有蒙冤就好，快回去歇息吧，张宝林也节哀，既是怜惜这宫女，本宫就把她的身后事交给你，好好收拾一下，明日送出宫”

　　张宝林哪里敢有异议，原先一腔热血要栽赃嫁祸，这会子就多畏畏缩缩，生怕得罪人，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苏妧出了凤栖宫，恰好那仵作刚要走，便叫南汐赏了那人二十两银子，也不为什么，可能就是觉得队友给力之类的吧

　　又去看那被白布重新盖起来的绿荷，只露了一双脚在外面，泡的发白

　　“小主别看，仔细吓着了”，南汐小声道

　　苏妧点点头，就不再看了，心里无端有一丝难受，这约么是她来到这世间头一回看见去世的人吧，她倒是记得这个绿荷，与她小主一样，看着温和怯懦，如今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死了还要被人拿来当做嫁祸的工具，真是悲凉

　　张宝林和竹青跟着出了凤栖宫，就看见苏妧还没走，站在离绿荷不算远的地方，不知在看什么，正是准备唤人把绿荷抬回去，忽然就听到一声

　　“张宝林，你可知道一句话”，苏妧面上冷笑，眼神锐利的盯着眼前的一对主仆

　　又轻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明明苏妧的语气轻柔而缓和，一字一句却如同尖刀插进张宝林的心里，叫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心里涌起一股子后悔和惧怕

　　苏妧嗤笑一声，“呵，现在怕了？当时心里升起栽赃我的念头时，你该是多么激动兴奋啊，不过你改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而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丢下这么一句话，甚至不给张宝林示弱辩解的机会，便领着人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的张宝林如同置身冰窖，心里却翻腾着，怯懦、阴狠、惶恐、后悔夹杂着恨意，让她的眼神如一条赖皮蛇一样，叫人心生恶心，尤其是她还生的一副乖巧纯真的圆脸，组合在一起，十分诡异

　　最终绿荷好歹得了一个不错的葬礼，要不是皇后说交由张宝林自己处理，她也不会享受到这妥善的身后事了

　　张宝林怜惜去世贴身宫女的事都传出去了，还感动皇后，特许她自行打理，后宫里眼睛都看着，她不得不咬着牙花了些银子

　　原本就不富裕，因为这一遭花了钱，更是拮据，心里更恨极了苏妧，甚至也恨上了皇后

　　倒是苏妧这边，回来之后玉露就提醒着，说张宝林是个很能隐忍蛰伏的，日后也要盯着些，此番吃了亏，来日肯定会伺机报复

　　苏妧也是这么想的，便派了川谷去盯这些事，不过也安慰教育了这孩子一番，“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们在宫里的确需要明哲保身，但是也不能丧失最基本的良知，你不要害怕，尽管去做，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尽量不惹上麻烦”

　　川谷也是感动的，换成旁的小主，他惹出这么一桩事，肯定是少不了一顿板子教训的，没曾想主子不仅不怪她，还夸奖了他，一时间也是更加死心塌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