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尾声（二）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后的秋了，很多很多年以后的草原上依旧一望无际，天空也依旧澄澈碧蓝。

谢十一望着天边的晚霞，如胭脂，如锦绣，与当年初到北漠时一样灿烂。她想此时中原的枫叶应该已经红了，不知不觉就过了那么久，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红枫了。

谢十一想起初到北漠的时候，她被送去见耶利王子，他已是可汗了，然而俊逸的青年对她依旧温柔。

“可汗需要我做什么？”她记得自己当初那样问。

“谢娘子想做什么？”

“我也不晓得。”

“那你便慢慢想，想好了就告诉我。”

于是她想了这么多年，他也等了她这么多年。

闲时他常常来看她，也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倒是让谢十一受宠若惊，久而久之她也习以为常。

渐渐她也会问，“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可汗为何待我这样好？”

耶利笑而不答，或许是笑她明知故问，他对她的心思，从初遇至今，从未深藏也从未改变。

他还记得多年以前初见她的时候，眉眼灵动秀丽的她靠在那个中原的贵公子身后偷偷打量他，那一双杏眼澄澈明亮得如同草原上的月亮，可惜她的眼里都是那个人。他想等一等，会不会有一天，她眼里的那个人就变成了自己。

他阿妹的阴谋诡计，阴差阳错地将她送到他身边，他庆幸她从未因此记恨他，也庆幸历经山河变幻她眼中的光始终未曾泯灭。

有时他也会同她饮酒，絮絮地讲很多话，或是问她是否还念着故乡。

谢十一总是从容微笑，“可汗想说什么？”

如今谢十一依旧常常想起那个人的眉眼，想起曾经贪恋过的暖，藏在心里的时光温柔了她孤寂的岁月，不觉就过了很多日子，从前以为很难熬，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想他或许已经娶了亲，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眉目同他相似的孩子，不晓得他会不会也时常念起她，就像自己想念他一样，她倒是宁愿他忘掉，又生怕他真的忘掉。可是忘不忘，她又能如何？

谢十一不知在帐外看了多久的云霞，直到夜色阑珊，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十一回头，看见耶利王子的侍女，“谢娘子，可汗吩咐奴婢带您到金帐去？”

谢十一心中奇怪，平日都是他到她这里来，莫非是有什么事了，她问那侍女，“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是远方来了贵客。”

远方？谢十一愣住，有多远呢，中原吗？她按下心绪走进金帐，却在抬眼的一刹那，心底天翻地覆。

起初她以为是梦，是帐中灯火的影，阑珊的错认，然而一步步走近，一步步清晰，直到无可回避那张深刻得像是烙印在她生命里的容颜，眉眼都一如当年。

大概有多久不曾见过？谢十一也不晓得，久到她以为那不过是她荒凉的余生里悄然无声的一个念想，久到那锦衣眉目已然融进她的魂魄，久到往事都风化，以至于如今再相见，她尚能不动声色，从容地站在他面前。

座上的俊朗男子薄唇轻扬，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如很多年以前她在洛城街头见到他时的样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动听得让她几乎落泪，她听见他对她说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她等了很多很多年的那一句。

“十一，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