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事起一波三折（一）

第二日谢十一酒醒后，说什么也不肯在世子府里继续待下去，吵着要见世子，向他辞行。

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要折寿了。

她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有人来了，不过不是世子，是秦昭。

院门之外，他踏着细碎的晨光走过来，一步步走近，一步步清晰，近到无法回避那熟悉的眉眼。

昨夜她尚可不去细看那灯影夜色里的眉眼，如今却躲不开，晨光让那容颜的每一处棱角都那样深刻，深刻的就像某些烙印在心底的故事。

“侯爷还有什么事吗？”此时没了酒，谢十一实在佩服自己依然能这样镇定，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是那样的无懈可击。

秦昭沉着脸看了她几秒，将一个包裹丢给她，“你要的金银。”

谢十一想起来昨晚随口说的“不如多赠金银”，心想秦昭什么时候这么言而有信了，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果真是白花花金灿灿的，不由得喜上眉梢。

她才不会和钱过不去呢。

于是欢喜地行礼，“十一谢过侯爷了。”

秦昭依旧沉着脸，“你不是要走吗，现在就走吧。”

谢十一冷笑，心道你这把戏还想诓我第二次，却听他说，“你今天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是他第二次让她走，上一次是在落雪的桥上，他对她说，“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后来是谁说，“我再也不会让你走。”

又是谁应许过，“我再也不会走了。”

如今那个人说，再也不想见到她。

她展颜一笑，笑容像雪里盛放的红梅一样艳丽，声音轻快如莺，“那样甚好。”

再也不见，未尝不是一种圆满。这样她就不必想起那些痛，只记得曾经的暖就好。

“你会去哪里？会给我写信吗？”他问，就像在问她的名字，古井无波的眼凝视着她，那样平静，比她还要平静。

“大约会回山去吧，也许还会去江南，或者去草原，耶利王子还邀请我做客去呢。”她答的坦荡，大约是相信他不会找到她，“也许会写吧，我也不晓得。”

江山那么大，有的人一别，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了。总归是不会再见，写不写信又如何。

秦昭没有再问，谢十一对他一揖到底，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涸辙固守，不如相忘于江湖。

出了世子府，有人备了马匹，谢十一掂了掂秦昭给的那包金银，心想这一次还算是没白来。抬手，扬鞭，骏马一声嘶鸣，直奔空翠山而去。

多日没回来，山上还是老样子，她师父回来了，笑呵呵地赶她去做今年的梅花糕。

山后的梅花已经开了一大片，盛放的冷艳芬芳，漫了满山。

好像日子又回到从前，她不曾下过山，没去过洛城，也没到过草原。

谢十一也时常提笔研墨，将梅花糕的香甜，除夕的烟花，元宵的灯笼，到后来春暖花开，冰雪消融，都写进信里。

却是红笺小字，说不尽平生意。

她写了好多好多的信，不知投到哪里，于是尽数烧掉，火光里的信笺如翩翩的蝶，渐渐化成灰烬。

不巧被萧翊撞见，他一挑眉，“你这是给谁烧纸呢？”

谢十一脑海中浮现出某人的脸，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看见萧翊在坏笑，直接跳起来打他。

他一边躲一边嚷，“天干物燥，小心山火！”他刚说完只听前院四师兄在喊，“伙房走水了！”

谢十一一口气没上来，萧翊这个乌鸦嘴…

天气回暖，谢十一想起之前说过的要去江南和北漠，这北漠自然不是随便就去的，不过她的确是想去看看南国的小桥流水，红花翠柳。

她眼珠一转，看见一旁在和五师兄易初下棋的萧翊。谢十一拢了拢袖子，也装模作样地靠过去。

萧翊斜了她一眼，见她在那挤眉弄眼的就知道这丫头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易初素来也是个没正经的性子，掂着一颗白子含笑问她，“怎么，师妹这是有话要讲？”

萧翊嘿嘿一笑，抢在谢十一前面答道，“说不定她又想下山去呢。”

谢十一的心事被戳穿了，但仍旧不服气似的一抬下巴，“你们难道不想去江南吗？”

易初和萧翊同时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道，“你还要去祸害江南？”

谢十一大怒，将面前的棋案直接掀了。

萧翊连忙哄她说，“其实你这主意不错。”

“你当真觉得不错？”

“真，比真金还真。”他的表情真诚得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了。

谢十一白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听见易初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我还真没去过江南呢…”

她立刻喜上眉梢，“五师兄可否有兴趣？”

萧翊在一旁摇头叹息，“又有一个着了道的…”

易初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到底去不去？回头小爷我反悔了可没人罩着你们。”

“去，当然去！”谢十一乐得合不拢嘴，“我这就收拾行李去！”

萧翊也摆不住架子了，轻咳一声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们走一趟吧。”

谢十一偷笑，她就知道这种事肯定少不了萧翊，眼角眉梢一丝笑被萧翊瞧了去，转过头她发现腰间的几吊钱不见了。

谢十一咬牙切齿，想到她居然同这样鸡鸣狗盗的人为伍，真是羞愧，此时此刻谢十一全然忘了自己一向与他狼狈为奸。

由于去江南可不是三两日的路程，有好多东西要备好，算来算去竟还有些要进洛城去置办，谢十一是再也不想踏进洛城半步，于是只好交给萧翊和易初去置办。

谁知两人这一去，竟去了三五日没回来，第五日的夜里易初终于回来了，却不见了萧翊。

易初平素都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形容，此时却狼狈得很，看样子是没走正门，直接翻进谢十一的院子，谢十一心中一凉，声音也有些颤，“师兄，出了什么事？萧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