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冰释温柔重逢（二）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谢十一有了空便溜进秦昭的营帐来看他，也常常被巡营的士兵逮了去送到秦昭面前，然后被他狠狠地嘲笑。

她有时带给他一两样点心，有时是一枝花，桃红李白杏子青，有一日竟是洛阳红的牡丹，也不知在这草原上她是从哪里找来的。

秦昭于是在案上放了一个青玉花瓶，将那些芳华都插在里面。

花气袭人知昼暖。玉瓶上的青色淡漠如烟，衬着那姹紫嫣红，像是谁的笑颜，杏眼流转，梨涡浅浅。

有时她也给他说从萧翊那听到的笑话或是白日里看的话本子，想要逗他笑，可是每每都是自己先笑得花枝乱颤，但她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很有说书的天赋。

“一个了不得的说书人，首先要打动他自己。”谢十一如是说。

秦昭微微一笑道，“你的确很了不得，这月被我营里的兵抓到了不下十次。”

谢十一脸色一垮，“谁叫他们都和你一样比狐狸还狡猾…”

秦昭一挑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谢十一心想不好了，说错话了，转身想逃，被他拎了回来。

谢十一被秦昭禁锢在檀木案与他之间，尚未回过神，他的两片薄唇瞬间就含住她的唇舌，狠狠一吮，便深深吻下去。直到她低声呜咽，手指轻扯他的衣袖求饶，他才放过她，坏笑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谢十一哪敢再回答，心中腹诽，他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秦昭见她不语，就知道她一定是在腹诽她，一低头，再次吻住那两片柔软，更加放肆地蹂躏，直到她在他怀中软成一团棉花。

很过分的秦昭把这种精神充分地发扬光大。一时要喝茶吃点心，一时要听曲，一时又要写字，叫谢十一给他磨墨。

磨墨的时光很漫长，不经意间，就落了草原上的太阳。晚霞如少女面颊上染的胭脂，从半挽着的帐帘下流淌进来，铺了满地的璀璨斑斓。

可是写了字他又要下棋，谢十一被他折腾得无语，“侯爷，您还是睡觉去比较好。”

秦昭唇角一弯，“当真？”

谢十一万分诚恳地点头，“真，比真金还真。”

“哦…这样啊…”他展颜一笑，笑容灿烂得让谢十一一晃神，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

“喂喂喂你干嘛！”

“不是你让我睡觉的吗？嗯？”

“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啦！啊…呜…”

“……”

那样的时光啊，太温柔，好像不会有尽头。画眉深浅，红袖添香，让人不觉就想到岁月静好，生出相濡以沫的绮念。

谢十一也曾想过花前月下的，只是草原上没有花，月亮倒是有的，很亮很亮的一弯新月，像是谁笑弯了的眉眼。

于是她兴奋地拉着秦昭去看，“子枫你看天上。”

“看什么？”

“看月亮啊。你记不记得在木清山的船上，那一晚的月亮比今天还要好看。”她想起那一夜，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不觉泛起笑意，梨涡浅浅，好像含了一滴月光。

秦昭将她圈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你听，起风了。”

草原上的风本来就猛烈，呼啸着掠过天地山川，奔向那一弯明月。

“从前的时候先生教我读诗，读到'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时，我常想以后会不会有一个人陪我一起听风看月。十一，你读过诗经吗？”

谢十一原本沉溺在他温柔的声音里，听到最后一句骤然清醒，杀气腾腾地看着秦昭，“侯爷知道什么是江湖中人吗？”

真是太过分了，她一个江湖中人，凭什么要她琴棋书画诗酒花都会啊！

秦昭失笑，柔声安抚她，“我只是想告诉你其中的一句话，'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芳心悄兮'，就是说，月光很美，我喜欢你。”

她展颜轻笑，脸颊微红，原来他是要和她说情话。其实她是读过诗经的，她还知道另外一句，“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无论风雨多大，若是有你一起听风雨，我都是欢喜的。

所以如今，她可以欢喜吗？能欢喜一刻便是一刻也好。

她向来命如草芥，辗转于江湖，生死瞬息如浮云，如灯火，明灭都无声。倘若有一人愿意将她视若珍宝，愿意不离不弃，哪怕只是一时一刻，也是值得欢喜的。

于是那欢喜便如草原上的野火在心里蔓延燃烧，谢十一转身，眼里仿佛有星光璀璨，踮脚吻上他的唇。

她眼中纯粹灿烂的星光，秦昭记了很多年。他真想永远跌落进那星光里，直到海枯石烂，与天地共朽。

不过几日，前线传来捷报，我军大获全胜，北漠请求议和。

当时谢十一正在秦昭帐中，听见这个消息很是惊讶，“这样快就胜了？”北漠未免太不禁打了。

秦昭笑意盈盈，“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把你骗过来的吗？”

谢十一怒火又起，她当然记得！

他继续道，“其实那出戏并非是专门为诓你的，军中确实有人私通北漠，所以我和兄长演一场戏，就是为了引那人出来。”

谢十一想了想，的确，若是为了骗她，没必要大动干戈，“那个人是谁呢？”

“是百里将军的弟弟百里镜。因为要保住百里一族，所以阿爷才决定继续演下去，我继续不再出战假装被软禁，让阿兄假意和百里镜联手，实际上是借百里镜得到北漠的机密，因此获胜。”

谢十一不禁感叹秦家果然是一家都比狐狸还狡猾。

“不过为了顺便诓你我倒是不得不答应兄长去当议和的使者，你说，这怎么办呢？”

谢十一感觉头顶有朵不祥的乌云飘过。

果然下一秒秦昭笑盈盈地说，“十一你和我同去吧。”

“为什么是我！我不善言辞你知道的，我琴棋书画都不会你也是知道的…”

秦昭无奈，不善言辞？是谁天天反驳他时伶牙俐齿？琴棋不会倒是真的，字画却是不错的。至于为什么…

于是他含笑道，“大约…你上辈子欠我很多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