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动生死相依（二）

 　　秦昭回身，长剑一挑，面前的人倒地，再抽手旋身刺去，又倒下一人，他趁机带着谢十一夺路而逃。“笨蛋，他们是冲你来的。”两边的风景迅速倒退，身后还有追赶的脚步声，她仍听见他在耳边说。

  “杀我？为什么？”她愣住，细想那些刀剑确实是冲自己而来，只是因为重阳那次一事，两人都以为情况同上次一样。

  “你在洛城可有什么仇家?”

  谢十一茫然，“我在洛城能有什么仇家，若说有，是你？”

  秦昭忽然很想扔掉怀里的这个傻姑娘。

 身后的追赶声时远时近，忽然，谢十一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但因为被秦昭紧紧揽在怀里什么也看不到，恍然间落了地，身后的追赶声也消失了，秦昭放开她，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你还好吧？”谢十一连忙去看他的伤，手指才触及他背后，已染了一片冰凉的血，心中已慌，泪水不觉落了下来。

  “你别哭，我没事。”秦昭抬手，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拂去那几滴水润，谢十一这才发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的泪痕，可是此时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忧心他的伤势，“你可还撑得住？我去叫人来。”忽然想起重阳那日他用的紫烟，问他还有没有，却被他阻止了。

  “此处是深山之中，树木茂盛，地形复杂，就算是放了紫烟山下的人也寻不到，倒是容易引来危险。”秦昭解释道。

  谢十一这时才环顾四周，秦昭刚刚带她跳下的是一处悬崖，此时两人正在崖壁下，四周都是茂密树林，只有东侧的丛林后有一条小河，谢十一心念一动，对秦昭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进入林子走不多远，果然有一条小河，蜿蜒流向低处。她想起秦昭说过山下有大湖，木清山所有的河流都汇在那湖里，想必沿着这条河下去就能到山下，既寻得那湖，湖畔必定有人家。如今，她想，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心中决定了，回去看秦昭，秦昭已经昏迷，她将他扶起，看看他背上的伤，伤口不算太深，但是流了不少黑血，那刀上竟然淬了毒。她撕下裙角帮他简单包扎好，又从怀中掏出她师父给她的保命药丸给他服下，这丸药可解大多数的毒，只要不是复杂的秘毒，一个时辰便能将毒素都清了。  

　　她在峭壁下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将秦昭扶进洞里，又用枝条石块遮蔽住洞口。将一切安顿好后，她又回到洞中，最后看了看他沉睡的眉眼，手指轻轻抚过他因受伤而苍白的脸颊。

  谢十一也不晓得外面的人是不是还在追杀她，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真的出山，她其实有一千万个理由不走--也许他服了药过一会就会醒，也许那时他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回去…  

  可是，她又想，万一这毒极难解，她的药也不管用，万一他们回去时又遇到那些刺客，他是必不可能丢下她走的，而那些人是一定要杀她的，那么，她不敢再想。

  她想起他毅然为她挡刀的样子，倘若真的又遇上那些人，她害怕，他现在的脸颊还是温热的，她怕到了那时已经冰冷了，怕那双眼睛永远也不会睁开，她不想再让他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她必须走。

  她想着沿着那条小河一路游下去，到山下找人来救他，她虽然功夫不行，但水性确实极好的。无论最终她到底能不能游到山下，或许迷失在冰冷的秋水中，或许死于刺客的刀下，她都没有退路。

  倘若…她真的回不来了，那么，就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回空翠山去了，那样也好。如果没有她，那些刺客也不会伤他了，他大约是可以回去的。

  想到这里谢十一咬破手指，以血代笔在一块布条上写下“回空翠山”几个字，将布条放入他的手中。然后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她不敢再看一眼他的眉眼，只怕看过了，就再也走不掉了。

  人心真的很奇妙，你永远不能预料到，在生死关头，你会对谁产生那样深的眷恋。

  于是把生死都忘却，甘愿为他以身涉险。

  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那寒意仿佛浸入她的肌肤，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谢十一咬紧牙关向前游，河流蜿蜒曲折好像没有尽头，一如她与他那不可知的命运。

  一片寂静。

  山中是那么寂静，只有风声，水流声，就在她耳边。寒冷让她的身体和意识都麻木，她不知已经游了多久，只凭着一丝残存的意识在水中沉浮，就像河中漂浮着的一片落叶。

  天渐渐黑了。谢十一觉得头很沉，好像就要融化进这一山秋水里，眼前却浮现出他的眉眼，风吹得满山枫叶沙沙地响，她好像又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他说，“你怎么这么笨，不是江湖人吗，骑马也会摔。”

  亦或是刀光剑影之中，他说，“你快走，不要管我。”

  可是现在，对她说这些话的人，躺在山洞里不知生死。

  忽然有个念头，像黑夜里的星星之火，蓦地在她心里燃烧起来。她要救他，她一定要回去。这个念头是那么坚定，就像是黑暗河水尽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