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侍女捧着茶盏轻手轻脚地走到御前，王公公替李扶林换上新茶，小声地说：“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

李扶林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沉默半晌，道：“让她进来吧。”

王公公应声而出，不多时便引着皇后进来了。

李扶林放下手里的奏折，“皇后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陈婉出自忠国公府，早年由先皇做主，嫁给了还是皇子的李扶林。太子李建诚，三皇子李戚和皆是皇后所出。

民间盛传，帝后感情和睦，相敬如宾，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本宫听说陛下请了定北侯府的小少爷入宫小住…….”

“谁同你说的？”李扶林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皇后的话，“底下的奴才？看来朕近日忙于政事，倒是疏忽了。好让你们这些奴才闲得到处去嚼舌根。”

王公公闻言立刻跪倒在地，颤声道：“是老奴管教不力，还望皇上恕罪。”

他这一跪，御书房内伺候的人也都跟着跪在地上，几个胆子小些的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

御前当差也不见得有多好，毕竟伴君如伴虎，像今日这般受了池鱼之殃，死得不明不白也是常有的事。

皇后也被李扶林的反应吓了一跳，却很快镇定下来，“皇上倚重他，是他的福气。”

李扶林看了看皇后，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多年夫妻，他与皇后虽无男女之情，却自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李扶林沉声道：“都退下吧。”

一众奴才赶忙退了下去，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们恨不得夺门而出，跑得越快越好。

王公公尤甚。

自打定北侯府的小少爷进了宫，他就没过过几天顺心的日子。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哟。

闲杂人等走了个干净，皇后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进入正题：“皇上是何意？”

“皇后是何意？”

皇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皇上若是看重他，便把人护好了。若只是一时兴起，该给什么，不该给什么，皇上应该最清楚。”

帝王恩宠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多的是有命得却没命享的人。

李扶林将人放在自己跟前，关心备至，却又处处“疏忽”。

相处二十几年，从潜邸到皇宫，皇后自认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她更了解李扶林，哪怕是李扶林自己。

这个人最在乎的，永远是自己手底下的那盘棋。

棋子，终究只是棋子。

当她听说李扶林把那孩子接入宫中时，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因为这孩子和那人的关系，而是怕这孩子在权利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皇后还记得自己刚嫁到王府的那几年，她虽不爱李扶林，但自己的夫君心里总装着另一个人，作为妻子的她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直到后来，她亲眼见到了李扶林心里的那个人——的确是个极好的人，好到足以让任何人念念不忘。

于是，那些若有似无的不满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只不过后来，物是人非。

“皇上，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李扶林在皇后即将离开时，突然站起身道：“朕从不后悔。”

皇后脚步稍顿，抛下一句“但愿如此”，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已经知道李扶林的答案了，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到未央宫，继续做她的皇后。

这就足够了。

她走得太急，没看到李扶林说完那句话后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朕不会后悔…不会后悔…”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腰间的玉佩，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攥着，连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我，不会后悔。”

御书房空落落的，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