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烦人的难耐

冉冉身上再次被汗水浸透，宽松的病服因被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冉冉清瘦后腰和膨隆肚腹的曲线，孩子似乎也更靠下了些，冉冉隐隐觉得腿有些并不住了。

　　虽然房间温度并不低，但文聪还是扯过被子掩住了冉冉汗湿的下腹和脊背，才顺着他的胸口平复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要带氧气泵吗？”见冉冉缓过气来，文聪揉了揉他汗湿的脑袋，整理好他的额发，轻声发问。

　　肚子里的孩子对来自父亲的声音太过敏感，比冉冉更快地作出回应。他兴奋的踢了踢脚，在冉冉撑得薄薄的肚皮上划出了痕迹，叫冉冉已经不那么高隆的上腹肉眼可见的弹动了下。

　　冉冉将手覆上那处象征性地轻轻安抚了一下，摇了摇头，连父亲到底叮嘱了他些什么都懒得问，一把搂过文聪的脖子跪坐起来，二话不说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沉沉地喘气。

　　文聪知道是长时间的阵痛折磨的人的神经都变得脆弱了。感受着冉冉喷洒在自己身上温热湿润的气息，他紧紧圈住这个平时从不轻易示弱的人，像哄小孩子般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焦躁委屈的心绪。

　　自结束和万淳烨江书禹的通话，阵痛就一次比一次激烈起来，到赵子卓进来要替冉冉内检时，阵痛已然缩短到了五六分钟一次，每次至少持续七八十秒的程度。冉冉面色血色尽褪，依然维持着窝在文聪怀里的姿势，痛得狠时不自觉的攥着文聪的手憋气，才能抑制住自己向下使力的欲（望）。

　　“哎，冉冉！不能憋气！孩子容易缺氧的！”情急之下，赵子卓也来不及考虑万祺的感受了，他不顾形象大声喝止冉冉，一边利索的戴好手套掀开了万祺下半身盖着的被单。

　　冉冉不是不知道这样会弄伤自己跟孩子，但是他是真的忍不住。

　　疼痛比之昨晚最盛之时更上一层楼，肚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向下挤压，骨缝被一点点的艰难撑开，孩子的脑袋死死抵住脊锥骨上上下下来回磨蹭，又仿佛有人拿着一柄铁镐不惜余力的撬着骨节势要将他生生折断。和剧烈的产痛相比，文聪的按摩安抚不过是杯水车薪，腰腹一圈哪里都难受却又偏偏无法纾解半分，饶是隐忍坚强如冉冉，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想要向下使力将孩子推出去。

　　“腿再分开下。”跪坐的姿势倒是方便了赵子卓的检查，他拍拍冉冉的后腰，示意冉冉调整姿势。

　　冉冉的脸上可疑的飞过红霞，但是还是“谨遵医嘱”，将腰沉下去，而后将腿分的更开了些。

　　痛了这许久，终于有了喜人的进展。

　　“不错，已经六指了。很快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赵子卓扯下橡胶手套，又将手伸向了万祺莹润白皙阵阵发硬的肚腹确认孩子的位置。

　　“嘶——”谁知道赵子卓的手刚一触到肚子，冉冉就颤抖着一瑟缩躲避开他的触碰，转头复又扎回文聪怀里。

　　疼痛再次从身体内部蔓延而来，凶猛的占据了他的肚子，冉冉呼吸一滞，抓住文聪的手蹙眉抿唇忍痛。

　　赵子卓见状，解开盘绕在氧气泵上的输氧管给冉冉戴好，狠了狠心，还是将手覆上了冉冉的下腹进行例行的宫缩强度和胎位的检查。

　　尽管赵子卓已经很刻意地放轻放缓了动作，但加重疼痛无可避免，冉冉带着沙哑的“疼”闷闷传出的时候，文聪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赵子卓看不清冉冉的脸，所以自然辨不出冉冉的表情，但他分明看见那个在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文聪红了眼眶。

　　文聪眼里的情绪复杂翻涌，混合了自责疼惜和期许的眸子黑沉沉的向赵子卓投过来，等待着他的“宣判”。

　　赵子卓实在是不忍心打破他的期望，但还是如实说了诊断结果。“宫缩有点乏力，待会我再来检查一次，如果还不行就要挂催产素了……如果冉冉还有力气的话，你扶他下来多走走吧，待会儿也能少受点罪。”

　　冉冉这一胎生的实在艰难，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万医生此刻如此狼狈，赵子卓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只能尽己所能想办法让他尽快将孩子平安产下。

　　冉冉倒是没做什么回应，也不知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宫缩过后，直至文聪提出要扶他走走，他才直起了身子撑住文聪的肩膀改为坐姿，又慢腾腾地挪到床边，垂眸看着文聪帮他穿鞋。

　　一站起来，孩子带着几乎要破腹而出的力道又是狠狠向下一钻，冉冉忍不住弓腰屏气，强强咽下已到嗓子眼的痛呼，撑着文聪的两臂都在颤抖。

　　长时间的跪坐突然变成站位让冉冉眼前有些发黑，虚虚实实的看不真切，只是出于本能的紧紧牵住文聪温暖带着潮湿气的手掌。

　　恍惚之间又忍过孩子的一阵弹动和因站立而格外强烈的坠痛，冉冉扯住刚刚在挣扎间向上褶皱的衣摆盖住坠胀光（裸）、在阵痛和赵子卓合力揉磨下变得通红的下腹，才直起身来。

　　但不得不说，体位的改变对胎儿的下行大有好处。冉冉能感觉到胯骨处已经结结实实的抵上了一个硬物，想来应该是孩子的脑袋，撑涨得盆骨仿佛要生生裂开。

　　双腿合不拢，冉冉只得略微分开双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交给文聪，慢慢地在房间里挪着步子。

　　房间里，深秋初冬的阳光毫不吝啬盈满一室，入眼耀目的金色光晕勾勒出两个亲密相拥、不时耳鬓厮磨窃窃低语的身影。若不是墙上的电视里还播着最新最火的综艺节目，为这间屋子平添了些烟火气，倒是让人误会这是时间静止的美好。

　　然而对此时的夫夫二人来说，时间静止没有美好，只有扰人心烦的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