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沈长言

“南城长言尘烟花，北塞骑上月马河。”

“要说当时啊，他们二人何等风光。只可惜……”

“南城就在离我们这儿不远的地方，往北走个几十里地，就到了。那地界在没发生那件事儿的时候，它的繁华人人皆知……”

“那发生了啥事啊?”胖子插了一嘴。

“胖子，别说话。”我说。

胖子认错，打打自己的嘴，不说了。

西老继续说:“南城的地界，有个十几平米的小店，店主就是我所说的——哨鬼王。”

“哨鬼王生前不作恶，反倒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卦师，算风水运气姻缘，还算命。”

“他名沈途，字长言。其极好白色，常是一袭白衣一手卦盘，听闻他生得一副好皮囊，貌美肤白，甚于女儿身。加上不知道哪学的技艺，所料之事精准无比，进而在当地小有名气后各地的达官显贵便都请他做法。”

“后来，他收到一封来自至北塞外的信件。那封信上说十万火急，速来。但却全然没提是何等重要的事。他的丫鬟在他临走时也不过只听到他说了句:‘我得去趟北塞。’”

“哪想啊，这会是他的最后一程。”西老慨叹一声，吩咐惠珠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完后继续说:“这里就要说起北塞了。北塞离南城有点距离。它是建在长白分峰山脊上，你们如果从那边走，估计还能看见它的残骸。”

话罢他指了指远处家门正对的一座不是很高的雪白山峰。

“那便是北塞之地。驻扎在长白半腰，守护一方安宁。”

“当时倭寇侵袭，北塞官兵没日没夜地浴血奋战，不得好生歇息片刻。北塞军军长名邵峰字骑上，生平战功赫赫，正直刚强。”

“若不是这邵将和沈途都生得无比俊俏，这南城里头也不会把他们二人串在一起传出这么一句话来:‘南城长言尘烟花，北塞骑上月马河。’要说这句话，它也不是空穴来风。这沈卦师爱好养花，他的庭院里随处可见，芳香四溢，再者他的居所在南城城尾，清净。所以才有的‘尘烟花’这个名号。而‘月马河’的来历可就简单多了，不过是邵将军年轻时候率兵收复马河县一战，他啊就是在那儿一战成名，才得了这么个名号。”

“那为什么不叫‘日马河’？”胖子问。

“因为攻陷马河县的时间是在晚上。”

“取得还真够随意的啊……”

西老说:“这邵峰将军在营里不见沈途，让他在营外直等到了夕阳西下。”

“这啥将军把人请来了，还把人家给晾在一边儿？”胖子说。

“哎，别急。我刚说到这沈途啊是收到了北塞的信，但那是邵将军的部下写的，并非这邵将军的本意啊。”

“当时线人来报，倭寇将会在五日后发起总攻。时北塞军兵将疲乏，缺粮缺武器。他的部下分工明确，运粮的运粮，造兵器的造兵器。唯独他的副手一直跟随他处理军务。”

“他的副手曹政与沈途交好，深知沈途的厉害之处，于是他飞书过去，请他来帮忙掐算倭寇这几日的动向。”

我有些疑惑，问:“别人的动向，怎么掐算？”

“这便是沈途的神奇之处。当然时隔多年，我也只是听过他的传闻，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他的能耐。”

“不过，既然能把名声传到北塞，相必还是有点私货。”

西老又停下来，惠珠了然地给他端去倒好的一杯水。

“沈途应曹政之邀来到北塞，本就并非邵将本意，加上他个人又不信这些，自然冷淡至极。后若不是曹政相助，这沈途怕是连邵将的一面都见不着啊。”

“沈途被曹政带进营帐中会面邵将。这便是这段姻缘的起始。”

“有眼儿的将士都能看出来，这邵将自从见过沈途之后，态度就转变了许多。不过五日后，他们北塞军大败，倭寇压境，只好退守到北塞防线以下的村落死守。”

“这时候有人出来质疑这次战役。按理说这沈途没来之前，邵将带领他的部下勇当冲锋，未曾打过败仗。但这次，邵将却因为在战场上救下沈途负伤，曹政就地指挥大军撤退，让北塞军吃了个大亏。”

“一说这曹政通倭，妄图谋反，于是让沈途来迷惑邵将。二说这沈途颇有姿色，邵将对他一见钟情，这才感情用事，致使兵败。”

“但不管是真是假，两个传言都脱不了沈途就是灾星的说法。”

“于是在邵将的伤势好转过后，眼见着倭寇就要越长白，闯中原了。他的部下为了防止邵将再犯那般错误而耽误国事，全都起来倡议诛杀沈途。”

“哈？这群人他丫的脑壳有病吧，草芥人命啊！”胖子说。

西老朝他摆摆手，说:“没办法，谁叫他们性子倔呢。他们认定这灾星就是沈途，非要杀了他再上战场。”

“尽管他的好友曹政跪下来哭着求邵将，但他自己岂是能自保之人？”

“邵将有点官职的部下在坚决围杀沈途的同时，也针对曹政。他们请示邵将亲斩曹政十指，军法处置。”

“曹政的手下虽力保他，但实在是无能为力。曹政深知自己难逃他们的处置，但沈途毕竟算是被他牵扯进来的，无论如何，他也要护他平安。”

“他知道邵将默许以后，跪下求他，说让他去死都可以，但请邵将一定要护住沈途，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去。当着全部将士的面，邵将答应了。”

“邵将斩了他的十指，但，并没有遵守他的诺言。”

“曹政被推到村里的小场子上，他亲眼看见自己追随多年的邵将在亲手斩去了自己的十指之后，就回头派人把沈途从临时驻扎地里拽了出来。”

“人跪，刀起。刀落，人亡。”

西老的眼光飘回当年的北塞。

沈途死了，死在了北塞。

沈途死了，死在曹政眼前。

沈途死了，死的时候长白飘雪，风起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