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慧真大师

二月十五日春闱完毕，四月十五殿试完毕，四月底放榜。

褚晏宁、褚晏荣正在跟着高先生上课，褚太太身边的大丫环若兰过来传话：“二爷得中探花，太太请两位姑娘过去说话，今日停课一天。”

褚晏荣一听，顿时也高兴起来，看看褚晏宁，脸上并无喜色。褚晏荣觉得奇怪，难道大姐姐不为二叔得中高兴么？

褚晏宁心里也很高兴，她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对于二叔高中，她心下已有准备。早在几个月前，褚尚书就开始找江南系官员的往来文书给二叔看，幕僚文先生也不断的指点，二叔本就资质优秀，再加上二叔有在江南游学的经历，此次就算不中探花，中个二榜，也定是在前几名。只是褚晏宁没料到，二叔得中探花，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喜报送来的很快，褚晏宁进屋的时候，褚太太一个劲的在笑，褚晏宁也就笑了。褚太太道：“安福寺的香果然是极灵验的，晏宁哪，等你祖父休沐，咱们再一道去安福寺还愿去。”

褚晏宁拱手，道：“恭喜祖母了，二叔高中，这么大的喜事儿，可要庆祝。还愿我定陪着祖母一起去。”

一屋子丫环婆子也喜气盈盈，褚太太道：“这几个月二爷院里的小厮丫环婆子们都辛苦了，这个月多发两个月月钱。”

屋子里顿时谢赏声不止。

二叔也来的很快，他人年轻，又有活力，走起路来都带风。进屋给褚太太行过礼后，便说道：“晏宁和晏荣也在啊。”

褚晏宁和褚晏荣连忙恭喜二叔高中，褚翔摆摆手，说道：“我还得多谢晏宁哪！”

褚太太笑：“晏宁有功，想要什么赏？”

褚晏宁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哪里就值得祖母赏？”

褚翔笑道：“若不是晏宁揣得圣意，哪来我得中探花？”

褚晏宁道：“二叔可高抬我了。”

褚太太笑，道：“我已是备下赏银、衣料首饰，给晏宁送过去了。”

褚晏宁笑，道：“那就多谢祖母了。”

褚翔道：“我也应该送晏宁一份礼物。”

褚晏宁道：“二叔的礼物可是稀有的很哪！我非收不可了！”

众人一起笑起来，屋子里一时欢乐不断。

待到褚尚书休沐日，褚尚书褚太太携次子褚翔、孙女褚晏宁和褚晏荣一起到安福寺还愿。

褚晏宁小时候三天两头的生病，褚太太是没少往安福寺跑，光是香油钱，褚太太就没少捐。再大一点，褚晏宁病的少了，褚太太来安福寺的次数少了许多。

安福寺的方丈法号慧真，见到褚太太一行，合掌见礼。

褚太太一行烧过香后，寺中小僧引褚太太一行到房中休息片刻。

褚晏宁问带路的小僧：“慧真大师曾著《海上游记》，我有幸读过几次，不知慧真大师是否有空，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师一二，麻烦师傅通传一声。”

说完，褚晏宁随行的大丫环丁香拿出个一等封赏包来，递给了带路的小僧。

小僧双手合掌，道：“容施主在房中等候，方丈此时应在打坐，我去问问，片刻就给施主答复。”

褚晏宁道：“有劳师傅了。”

褚翔好奇，问道：“晏宁要向大师请教什么问题？”

褚晏宁道：“慧真大师曾著有《海上游记》，见解独到，风土人情莫不使人叹为观止，我在祖父书房看过，便誊抄了一本，闲来翻时，有一些不解之处，需要大师解惑。”

褚翔道：“《海上游记》我也曾看过，内容很是精彩，但是我却不知道就是慧真大师所写。”

褚晏宁道：“我也是在祖父书房读书时，偶然发现此书是大师未出家前游历海上时所写，用的是俗名，所以二叔没发现。”

褚翔道：“可是淳于真？”

褚晏宁道：“正是。”

褚翔感叹道：“难怪晏宁见识不俗啊！”在褚翔看来，女孩子么，又不考状元，读一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就罢了，这类游记经书一类，他若不是考春闱，他也不读。

褚晏宁道：“慧真大师还会作画，著有《八骏图》，是难得的好画。”

褚翔道：“晏宁可有目睹过？”

褚晏宁道：“有幸在祖父书房看到过临摹的一幅，实在生动。”

褚翔道：“晏宁，我真是服了你了，不仅无书不读，赏画方面，也是不同于一般闺秀哪！”

褚晏宁笑笑，不再说话。

一会儿，小僧过来，请褚晏宁过去，褚翔也一起跟着去了，他就是想听一听褚晏宁都有哪些疑问需要慧真大师解惑，他实在对褚晏宁充满了好奇。

慧真大师正在房中打坐，窗外光线正好，照的房中亮亮堂堂，听闻有声，抬眼一看，是个少女，旁边跟着一个白面书生，慧真双手合掌：“阿弥陀佛，小施主请坐。”

褚晏宁还礼，坐下，问起《海上游记》。慧真仔细的聆听，时不时给出解答。

褚晏宁道：“我曾读得《地理志》，上面记载的海上贸易，甚是繁华，大师在《海上游记》里面也记载了商贾将丝绸、瓷器等送到海外，购回染料、香料等，大师可否详解一二？”

慧真点头，这段海外游历，对于他来讲，印象极为深刻，便对着褚晏宁一行详细做解。

聊到兴起，不觉竟忘了时间。

待到窗外夕阳西下，褚翔看看四下，遂对褚晏宁道：“晏宁，时候不早了，咱们今日已是耽误大师许久，改日再来拜访也使得。”

褚晏宁一看窗外，果不其然，已是接近下晌，不知不觉，竟然聊了一个下午。

慧真送走少女和青年，盯着门看了许久，叹了口气：经年之后，他遇见故人的后人，相似的如出一辙啊！

褚太太一行在寺中歇过午觉，见褚翔带着褚晏宁才来，道：“去这么久？都跟大师聊了些什么？”

褚翔道：“晏宁涉书太广，问罢游记又问玄学，故而到这会。”

褚太太笑了：“慧真大师可是个有学问的人，向他请教准没错的。”

褚晏宁一笑：“祖母说的是。”

褚尚书带着一家烧香归来，丫环婆子守在二门外，伺候一行人净手、用饭。在褚尚书看来，长子带来的缺憾，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了。次子高中探花，也算是弥补了。

吃罢晚饭，褚尚书跟褚翔在书房聊天。已是入夏，褚翔有些热，边用扇子扇风，边说道：“父亲，我以前从不相信有什么天才，我现在是相信了。”

褚尚书“哦？”了一声，问道：“可是说你自己？”

褚翔笑了，道：“父亲你怪会夸我的，哪是儿子哪，是晏宁。”

褚尚书点点头，就听褚翔说道：“晏宁哪，这才十几岁，那份洞察先机、揣测圣意的能力，就修炼到了家。咱们家可没有这样的人，晏宁哪，是天生的。”

褚尚书道：“晏宁这孩子，是个细心的。”

褚翔道：“岂止是细心哪，父亲。以前我觉得自己吧，也算是个聪明人。现在我才知道，我自己哪，勉强就算个不太笨罢了。晏宁才是真正的聪明。”

褚翔相信，褚晏宁这份卓越的政治才能，是来自于褚晏宁的母系血统。褚晏宁的母系，一向是政治上的能人。

褚尚书对于褚晏宁是了解的，自小在跟前长大，小时候的褚晏宁才能并不是很突出，那个时候褚晏宁病也多，一年中就有大半年是在病中度过的，彼时读的书也少。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褚晏宁就开始冒尖了呢？

褚尚书想不起来，回想褚晏宁一路走来，或许是他有意识的培养起来的。褚晏宁刚开始认字的时候，他就领着她进他的书房，他看书，褚晏宁练字。他写字，褚晏宁磨墨。他交待来往文书，褚晏宁就在一旁静静的听。

他也确实想从自己家族里面，培养出一位优秀的政治能手来，替家族传承下去荣华富贵。

但，褚晏宁显然进步神速。刚开始他的六部文书褚晏宁还是晦涩难懂的，但是褚晏宁慢慢的，就开始熟练起来，后来，甚至可以替他书写来往信函或者文书，词锋完全不逊于他。

甚至有时候，连陛下的圣意，褚晏宁都揣测的比他准确。

可以说这一两年来，但凡朝中的大事被褚晏宁知晓的，陛下心里想的，所喜好的，褚晏宁都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这就不是他培养的了，这确实是褚晏宁天生的。

褚尚书一直对褚晏宁的才能秘而不宣，就是怕陛下盯上褚晏宁。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臣子研究自己的喜好，还研究的极为透彻，这对褚晏宁来说，是幸事也是祸事。倘若陛下得知，褚晏宁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褚尚书道：“把晏宁叫来，我跟她说一说她母家的事。”

褚晏宁对于自己的母家，了解的十分有限，原因无他，她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没人跟她提过自己的母家。

祖母褚太太也从没跟她说过。

所以当她了解到褚尚书传她说话的来意后，她就有点儿意外了。她母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

褚晏宁稳坐在椅子上喝茶。褚尚书不说话，褚晏宁便也没开口，静静的等。

犹如褚尚书这种朝中的老狐狸，也暗暗心惊于褚晏宁的定力，简直好到爆炸。你看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只是安安静静的喝茶。有耐心，太有耐心了！褚尚书心底里暗暗对自己说。

褚翔等了一会儿，见父亲和大侄女都在喝茶，心里默默地问自己：要不要先开口说话？还是再等一等？

褚翔正默默的在心里问着自己，褚尚书开口了：“晏宁，你可知你的外祖母？”

褚翔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个人先说话了。

褚晏宁道：“不知。”

褚翔噎了一下，狠狠咽下一口茶。

褚尚书放下茶碗，遂道：“晏宁，你的外祖母，为当今圣上的姑妈，太成辅政大长公主。”

褚晏宁心里重重的被敲了一下。

太成辅政大长公主？喔！现在明白了，自己这个昭阳郡主，原来不止是母亲的血肉换来的。

褚尚书道：“高祖皇帝和高祖皇后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太祖皇帝，长女太成辅政大长公主。”

“高祖皇帝竖反旗后不久，便病逝了。高祖皇后领着一众将士，和太祖皇帝、太成辅政大长公主一起，转战天下，建立了东靖国。”

“高祖皇帝起义时，封了几个异姓王，庐江王便是其中之一。高祖皇后领着太祖皇帝和太成辅政大长公主建立东靖国没多久，庐江王就反了。”

“当时国家四处征战，生灵涂炭，高祖皇后为了平息战乱，选择下嫁，嫁给了庐江王，后又生一子，太成大长公主在高祖皇后去世后，辅政今上，封此子为吴江王。庐江王还有一女，就是金成大长公主。”

“庐江王在金成大长公主出生后不久，隧又起反心，联合其他几个异姓王想杀死太祖皇帝，自己称王，立吴江王为太子。此事被高祖皇后知悉，提前发起兵变，囚禁了庐江王。庐江王兵变失败后被囚禁，自尽于华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