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计

“他是我的父亲，”阿尔贝说，“费尔南-蒙太戈先生，莫尔塞夫伯爵，他是一位老军人，身经二十多次大战，而他们却要用臭沟里的烂泥来抹杀他光荣的伤痕。”——【法】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车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车窗上忽然响起一阵敲击声，骆闻舟猛地回过神，看到是排雷组的同志正在轻轻叩击。

骆闻舟连忙把车窗降了下来：“老李辛苦了，结果怎么样？”

李组长眉头拧成了铁疙瘩：“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炸弹，幸亏你们命大。”

骆闻舟看了一眼陶然，惊魂甫定：“也是陶然细心。是遥控炸弹，还是定时炸弹？”

“遥控，”老李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奇怪的是，那颗炸弹没有受潮，结构完整，不存在引爆问题。”

费渡一直不言不语，听到这句话却像是猛地醒过来一样，瞳孔骤缩：“你说什么？炸弹不存在引爆问题。”

然后，不等老李做出回答，费渡就已经得出了结论：“那说明，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他们是要杀……”

不用他说出来，陶然和骆闻舟也已经反应过来。

歹徒是在等待着，看到林柒坐上那辆车之后再引爆，确保杀人灭口的行动绝对万无一失。

当着老李好奇的目光，费渡把那个名字咽了回去，喃喃地说：“不对，他伤得不轻，很大可能是不会和我们一起出来的。他们怎么可能把宝押在这样一个可能性不大、而且一旦被我们发现就会打草惊蛇的选择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猛地一缩，紧紧扣住骆闻舟的手心：“是调虎离山！”

骆闻舟也反应过来了——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计划：一拨人在这里蹲守，如果看到林柒出来就引爆炸弹；

如果林柒没有出来，骆闻舟等人有很大可能会发现那颗没有经过妥善隐藏的炸弹，就会吸引一部分警力过来排雷，正好方便他们去病房杀人灭口。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没有发现那颗炸弹，凶手也会等到他们把车开到闹市区时再引爆，那时只怕全城警力都会倾巢而出，他们哪怕在医院里把林柒杀一万遍都不会有人知道。

“费渡在车上等着，陶然跟我走！”骆闻舟掏出对讲机吼道，“小乔，眼镜，没有追到人就别追了，赶紧到市医院二楼，有紧急情况！”

费渡对这种安排没有异议——他的脚踝还不利索，而且就算是他能活蹦乱跳，这种全武行的场面也不适合他这样的精神攻击系。

“师兄，当心点，”费渡低声说，“别受伤。”

骆闻舟重重地应了一声，听上去倒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承诺。

然后就像嗅到新鲜猎物的豹子一样，带着陶然和一众兄弟扑了出去。

费渡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等待，关于林柒的所有信息在他不知疲乏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

突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费渡本来不打算理睬，只是随意瞟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的头皮就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是朗诵者！

费渡以闪电一样的速度打开了那个小众app，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在细细颤抖。

怪物，怪物不是都清理干净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新的投稿？

单凭剩下的十个漏网之鱼，真的可以重建朗诵者吗？

费渡强忍住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条新的投稿上——

依旧是《基督山伯爵》，只不过选段变成了故事里一个反派人物倒台的过程。

“……他是一位老军人，身经二十多次大战，而他们却要用臭沟里的烂泥来抹杀他光荣的伤痕。”

费渡只觉得胸口发闷，喃喃说了一句“莫尔塞夫伯爵”，就再也坚持不住，条件反射般呛咳起来。

再抬起头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瘫软地往座椅上一靠，脸色白得发青。

费渡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去思考，去揣摩，去猜测对手下一步棋会落在哪里。

他们是在嘲笑林柒——林柒就像故事里的阿尔贝，坚持认为自己那卑劣的父亲是被复仇天使基督山伯爵陷害的。而对于那些残余的爪牙来说，范思远就是他们的基督山伯爵，林柒的父亲林弗归则是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莫尔塞夫伯爵。

“所以……是范思远向张春久提出了那个主意，拉拢林弗归不成后再反打一耙，”费渡终于看明白了迷雾下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位正义的使者，向世人揭发了林弗归所谓的奸恶嘴脸。原来这些信徒，是这样看待范思远出卖林弗归这件事情的。”

范思远颠倒黑白、玩弄人心的手腕，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林柒……

尽管想清楚了这一切，费渡此时能做的却只有等待，让人在惶恐不安和无可奈何中饱受折磨的等待。

林柒，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将你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