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楼兰情（五）

女人们则惊叹京城里的布匹饰物都那么华贵精致，不只衣饰要换新，连往日擦在脸上的脂粉都清一色全换了。

　　此刻在府中撞上，迎面走来的，绝对都是精致秀丽的京城闺秀，哪里还有一丝在西域风吹日晒的影子。

　　只有楚宁，褪去了对京城的新鲜之后，开始与这个家格格不人。

　　或许，还有楚秦。

　　如果说楚宁是不喜欢紧紧裹着的袍子，不喜欢舒服却脆弱的丝帛，不喜欢煮得过分精致却失去了原味的食物……

　　那么，楚秦就好像是一个茧，把自己包裹起来，无论走在哪里，都透出一股疏离来。

　　他还是经常抓着楚宁练字，写不好就拍拍楚宁的脑袋，偶尔画水墨画，几笔下去，花鸟虫鱼，跃然纸上。

　　楚宁磨着楚秦学画画，两年下来，终于开始有了点意思。他长到十五岁时，楚秦已经二十七了，连楚宁都有人开始忙着介绍亲事，但楚秦却拒绝了无数前来的人。

　　“兄长，你是还想着楼兰晴姐姐么?”

　　终于有一次，楚宁忍不住，就撺掇楚秦：“那你叫楼兰姐姐上京来跟你成亲不就行了?为了你，她肯定愿意的！”

　　说这话的时候，楚宁心里直冒酸泡泡。他想楼兰晴肯定是愿意来的，毕竟当年他假传楚秦口谕，只要说楚秦要求她学中原礼仪，她就算再怎么不耐烦，还是会鹦鹉学舌、磕磕绊绊地跟他学一个下午。

　　可每到这个时候，楚秦就只是笑一笑，拍拍的脑袋，仿佛安抚一个小孩子。

　　楚宁长大了，五官长开了，作为楚秦最喜欢的一个楚家子弟，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在京城之中，人气也是极高的。

　　那双丹凤眼或许只是不小心瞥了哪个小姐一眼，都能让人为他闹出相思病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楚宁也不及楚秦。

　　楚秦的好看，是非常温柔的，仿佛清风一般。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片天地都因为他而温柔起来，连最凶狠跋扈的人，到了他面前都忍不住要放低手脚，轻声说话，生怕打破他身上那种恒古的宁静一般。

楚宁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很久。

　　但是某天，当他正在写字的时候，有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厮从外面一路进来，进了房间跪下，口中只说了一句:“成了。”

　　那时候，楚宁刚好诧异地看过去，就看到楚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到极点的笑容。

　　他轻笑着说:“辛苦你了，下去拿赏钱吧。”

　　那是一个极其清晰的分水岭……

　　那一天之后，楚宁就听到了楚秦在议亲的消息。

　　说实话，楚秦已经二十八了，马上就是而立之年，平常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不止一个了。

　　但是当初全家离京流放他地时楚秦才十三岁，王家的嫡长女当然不会真的等着嫁给个可能一生都无法回京的人，没过一年就嫁人了。

　　而王家家中，当然也不会有适龄的还没出嫁的女儿。

　　不过，楚家如日中天，楚秦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位权臣预备。所以，京城一大堆十几岁的适龄贵女，尽可以让楚秦挑选。

　　毕竟是正妻，又不是续弦，楚秦本人品貌上佳，没有隐疾，确实也是一桩顶顶好的姻缘。

　　婚事很快敲定了，是谢家家主的小女儿。

　　楚宁听人说，那女孩儿从小习得一手好丹青，善棋，为人大方温柔，与楚秦可谓良配。

　　楚宁不信，一路冲到了楚秦的书房。

　　他长高了许多，只比楚秦矮了一点，但少年精瘦的身板，和楚秦比起来，看上去还是气势弱了很多。

　　此刻他瞪大眼睛，对着楚秦质问：“兄长，你真的要娶那个什么谢家家主的小女儿么？”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楚秦皱眉训斥一句，又说：“她不是什么谢家家主的小女儿，她马上就是你的嫂子了，可不许再这么没大没小了啊。”

　　这话与三年前一模一样，可惜嫂子却换了个人。

　　楚宁气疯了，大声问:“那楼兰晴呢，你忘了她了么？”

　　楚秦的眼睛很黑很亮，他看着楚宁，突然温柔的笑了一下。

　　他摸了摸楚宁的脑袋，轻声说：“我没忘，所以，前一段时间，我派人杀了她。”

　　楚宁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秦，低声喃喃低语：“骗人……你骗人……”

“我没骗你。陛下早对不服教化的西域蛮夷不满，当年我们楚家被贬的地方本不是西域，是陛下亲手调换了地方。陛下从未放弃过楚家，这件事，整个楚家只有嫡系几个人知道。”

　　楚秦面色平静，好像说出口的不过是普通谈笑一般：“我没忘记你楼兰姐姐，尤其她那一身本事，可是棘手得很，除了陛下派出的人，我又特地派了一队人马，以保万无一失。”

　　常岳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摇摇头，死死看着常峰，大声说:“不可能！你那么喜欢楼兰姐姐，她那么好、那么好……你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阿宁，楼兰晴确实很好。”

　　楚秦轻轻把书翻了一页，他的声音非常轻，可落在楚宁的耳朵里，却仿佛雷声轰鸣：“正是因为她太好了……”

　　眼里有模糊的东西挡住了视线，连眼前楚秦的样貌都变得模糊，楚宁不敢置信，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怎么可能，楼兰姐姐说对你下了同心蛊，她死了，你也、你也……”

　　“我也活不了?”楚秦终于丢下手上的书卷，看着楚宁说：“阿宁，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楼兰晴虽然能操控毒虫，但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他们一族与蛇虫常伴，掌握了一种能操纵他们的方法罢了。同心蛊……”

　　楚秦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