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一场薄雪,似没下过便又停了。
几株枯草的草尖儿还蒙着细小的水雾。
天空是灰蒙蒙的,连带着周围的人与物都灰蒙蒙的了。
“哎,又到了冬天了……”
这样自说自话的是博雅。
朝臣源博雅,是一位武士,此时他正身着朝服腰佩长刀走在路上,显然是刚从朝中归来。
见到眼前这种没有生机的景象,这位生性耿直的年轻人,应该是不由自主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吧。
“博雅,夜里到我这里吧。记得带酒来。”
经过戾桥时一只松鼠窜过他的面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人话,便跳下戾桥消失在树丛里了。
若是换作他人,早应该大惊失色了,至少也会“哎呦”一声然后四处找寻是谁在与自己交谈。
博雅却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他听出那是他友人的声音,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说起博雅的友人,在平安京可谓是无人不知吧。
“是那位阴阳师晴明大人啊…”
听到他名字的人都会如是说。想来应该是用那种既赞叹又敬畏的口吻吧。
安倍晴明,平安京的一位阴阳师,少时师从贺茂保宪,通晓阴阳术,《今昔物语集》里对他的奇事颇有几分记载,在此便不多赘言了。
再说博雅,本就惦念着与晴明的约定,这日刚过傍晚便出了家门往土御门去。
比起晨间正式的朝服,博雅现在的装束倒是随意了几分,一个人走在路上,像往常那样没有带侍从。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带酒。
晴明的院门依旧那样大开着,庭院里也依旧是那副杂乱无章的景象。
“晴明,我进去了。”
博雅高声喊了一句后很自然地踏进了院门,下意识四下探望了一下,一位身着紫衣的美丽女子正穿过庭院的门廊迎面向他走来。
“恭候多时了,博雅大人。”
女子接过博雅手中的酒,笑意盈盈地转身,博雅便跟在女子身后,琢磨着这次又是个什么式神。
不多时便来到了房间里。
炉火烧得正旺,房间里暖意融融的,博雅忍不住舒服地呼了口气。
晴明此时正坐在木地板上放着的的榻榻米席子上,偏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着博雅。
“晴明,我带酒来了。”
博雅一边说着一边与晴明同席而坐。
“看到了,已经叫人拿去烧啦。”
晴明便如是回复他。
“就算你今天不邀请我,我也是要到你这里来的。”
耿直的武士在炉火的暖意中面上浮起了些许红光。
“是因为博雅遇到了什么事吧。”
“哎,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住你。”
“那么博雅遇到了什么事呢?”
“晴明!这些就等一会儿再说吧!毕竟你邀我来喝酒,我也不好开口就毁了酒兴嘛。”
“呵呵。”
两人正交谈之际,忽听到门廊上脚步窸窣,入目便是红衣的妖娆女子端着酒案欣然走了进来。酒案上除了热气腾腾的酒,还有几碟糕点和煮好的一碗冬菇。
“又换人了。”博雅摇了摇头。
“什么又换人了。”
“女人啊。”
“女人?”
“说是式神也可以吧。”博雅嘟囔了一句便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气馁地叹了口气。
“博雅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就是搞不懂晴明你才觉得很无趣。”
“那博雅搞懂了我就会有趣吗?”
“这样想想也是…”
“来,喝酒吧。”
晴明给自己与博雅的杯中都倒满了酒,便自顾自地饮了一口。
“真是好酒啊,博雅。”
“说是集将化未化的雪露酿的呢。”
博雅跟着也喝了一口酒,顺便捏了一个糕点放进嘴里。
“那么博雅现在可以说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哎,提起这个就难免让人疑虑不已。”
“哦?那讲讲看。”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原先宫中有个叫做玉子的侍女,前段时间死了。”
“一个侍女死了?”
“对,是这样。本来就是这样一桩事。不过她死得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就是最近宫里疯传的那个流言你听说了吗?”
“是那个落头妖怪的事情吗?”
“是啊就是那样。”
博雅举着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你知道啊晴明。”
“听到了一点点,不过具体的还要烦你详细讲讲啦。”
“哎,也好了…”
那名叫玉子的侍女,原本是一位品级不高的朝臣的女儿,入宫三年整,一直都本本分分的,没出过什么差池。
若说有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就是她做的鸟肉,连天皇陛下都赞不绝口,甚至一度指名让她下厨。无论什么种类的鸟,只要到了她手里,就能变成一道美味的菜肴。
这位玉子小姐,也就凭借着这般手艺,在宫里混得还算不错。
“不过就是从几天前开始,和她同住的侍女,发现了一件怪事……”
博雅有些迟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