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二次元小说 > 信邦
本书标签: 二次元  信邦 

点到为止

信邦

韩信大四的时候已经带着自己的乐队开始各个地方接小型的演出,他们有几首歌在网上还挺火,是会出现在一些网络榜单中后位次的歌,似乎只差某个契机就能一跃跳上榜首。他们乐队五个人不算低调,总喜欢背着各自的乐器到处走,乐器背不出来的整一头颜色鲜亮的头发,是属于走在学校里会被小粉丝认出来尖叫的那种范儿。

他们乐队的那些歌待在韩信的手机里,躺在音乐列表的最下面,几乎没有被翻出来煲过耳机。毕竟那些歌他都熟悉得可以倒着弹出来,不论是曲子还是歌词,都是熟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陪着他待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某天他瞥见书桌上的台历,才惊觉地发现,已经过去了六年。

六年,说长不是特别长,说短却又不敢真正地忽视过去,但是韩信自己也清楚,六年能把人变成别的样子。

而这六年也足够让他忘记加入乐队并且成为主唱的理由,也让他只知道一手拉扯着乐队的除了喜欢还有习惯。

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时间跑得很快,而他自己却站在了原地做同一件事情。

高中认识的同学兼好友张良有时候会来探他的班,戴着单片镜的朋友怎么看都是在装逼,而每次韩信想说你还是换一副的时候,张良就会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把写好的歌词糊韩信一脸。

等你什么时候决定把头发染回正常人的颜色我再换眼镜。张良是这么说的。

韩信摸了摸自己扎着马尾的火红的头发,捏了捏那几张工整地写着字的纸。

你懂个屁,韩信在心里念着,看着张良走远。

在韩信知道张良是自己隔壁班天才般的学霸之前,他所认知里面的张良是个陪乐队熬夜顺便写作业,陪乐队出去表演顺便看书,陪他打架顺便找灵感写歌词的传奇人物。所以在某一次开学典礼,张良站上台去领自己竞赛的得奖,韩信身边的小姑娘都跟犯了病一样窃窃私语咯咯直笑,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从只言片语间明白张良就是他在心底咒骂过无数次的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等到课间张良塞给他一张写满歌词的纸的时候,他心里刚建立起的阶级差距瞬间分崩离析。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有十六岁,正处在一个没心没肺又目中无人的中二年纪,仗着自己好样貌好年岁好天赋尽情地挥霍着,什么东西都记得很快也忘得很快,有时候他早上一睁开眼睛,竟然会恍惚间觉得自己忘了谁的名字。

啊是谁的名字呢,二十二岁的韩信背着吉他走在去排练室的路上,被很灿烂的太阳光晒了一身汗,他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白,他一边想着待会要去买一副太阳镜一边回忆,自己刚才在想谁呢?

夏天的尾巴像是飞机飞过的痕迹,轻轻浅浅抓也抓不住,悄悄地从韩信头顶的那一片天空中滑溜了过去。

又一班飞机到了韩信的城市。

那天晚上韩信乐队拉着家当去了隔壁大学,给他们的迎新晚会暖场开头,那个学校里不乏他的粉丝,从他下午走进学校开始就不断有女生送这送那,有时候是一瓶水,有时候是一封信,跟着他一起来的张良递给他一个挎包,让他自己装了回家消化。

说实话韩信不想接那些意味不明的礼物,他向来有话直说,也喜欢别人少拐些弯弯角角,像是被骗怕了的人,恨不得全世界都敞亮在阳光下面。

可偏偏不,韩信总觉得自己活在谜语里,所有人讲话都留了一线又一线,就他,直截了当得让人害怕。

其他乐队成员到训练场地的时间晚了一些,韩信皱着眉头问他们原因,却又没等他们说完就挥了挥手说走走走去训练吧。他们的家当早就被运到了该到的地方,韩信跟队员确定晚会上的歌单,然后就带头练起来,弹了一会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检查了琴弦之后又没问题,他低下头去看那些崩得笔直的琴弦,留的很长的头发顺着他的肩膀往前跳,晃荡在他的眼前。

他啧了一声把双手空出来去绑自己的长发。他把头发染了个扎眼的火红,留一撮刘海在额前,头发绑的随意,没理顺也没梳匀,支楞出些头发,那些打了结的头发鼓着,韩信随手抹了两把,没管。

等到他们快上台的时候,韩信心里面揣着的烦躁跳的更加明显,他抬脚踢开脚边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还搅合在一起的线,引来键盘手哎呦一声,没等他瞪过去,就听见有个人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韩信。”

那声音尾音带着翘,说话的人似乎嘴角也是向上扬着的。韩信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心脏里面的烦躁像是无声爆炸一样抽干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他冷着手脚回头,看见个熟悉的人。

那个人站在后台出口,外面过道里暖色的光照着他,后台的影子也凑上去,他笑着看韩信,棕色的短发固执地翘起来一撮。

是他韩信的熟人没错,是六年前忽悠着他进了乐队后又拍拍屁股走人的混蛋。韩信站远了打量他,发现他洗心革面把以前漂紫了的头发染回了棕色,穿着正装站在门口,挥挥手跟他打招呼。

他把一拳头挥过去的的冲动按下去,咧开嘴角笑起来,双手插在裤包里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发现自己比那人高了。

明明以前那人还比他高半个脑袋。

韩信把不知道哪里来的伤春悲秋抛到脑后,视线一低扫了一眼那人的着装,开口道:“好久不见,你穿得真像我爸。”

那人哦了一声,笑着回道:“那你敢操你老子也是了不起。”

那个人的脸出现在韩信的视线里的那一瞬间,他慌里慌张地想了很多东西,有的没的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不听话地跳进他的脑海,直到他站在台上抱起自己的话筒,有些东西才开始慢慢理顺,他才有脑子去记歌词唱歌。

不过有没有脑子也没差,那些歌早就已经刻进了韩信的脑子和心脏里,想忘都忘不掉。

毕竟那些调子那些曲子,都出自那个人的手。

晚上的表演没出岔子,韩信早些时候在心里给自己编排的亮点也抛却在了脑后,他们的表演结束,他匆匆收了东西,跑到后台出口一看,那个人还是站在那里,只是嘴里多了一根烟。

“刘邦。”韩信走得近了,叫了那个人一声。

“哎。”那人回头,看见是他笑了出来,把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说,“我在。”

刘邦把烟掐灭了扔到某个角落,走过来拍拍韩信的肩膀,抬手抹了一把韩信头上没梳好的头发,说你都长这么高了。

韩信面无表情地点头一躲,说四年了。

四年,是那不短的六年的一部分,足够他长高长大看淡很多东西。

包括刘邦。

刘邦收了些笑容,似乎是在某个字的末尾叹了口气,对韩信说我们出去聊吧。

韩信点点头,说好。

可是应该聊什么呢,韩信跟着刘邦走出去的时候兀自地想,聊他高开毕业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刘邦时候的慌乱着急,还是刘邦要自己讲自己四年不辞而别去了哪里,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想讲也不想听。

毕竟眼前这一个人,是他在最无畏年纪里面喜欢上的,不知道算不算恋人的人。

韩信正皱着眉头自己纠结着,刘邦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问他:“过得好吗?”

“好。”韩信没怎么过脑子,“没你也挺好,好极了。”咋呼逞能似乎成了习惯,话一出口韩信赶紧咬死,却没来得及。

刘邦听了他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抱他。

韩信被抱进刘邦的怀里的时候一懵,随后却突然被一阵愤怒烧着了眼睛,他捏着刘邦的肩膀把他用力一推,死命地低吼:“你还是把我当孩子?!”

刘邦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嘴里念着没有没有。

还没等他多说些什么,韩信低下头吻他,把刘邦会说的不会说的全部堵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他不想多听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他只想干四年前刘邦欠他的事情。

点到为止。

是车点这儿

点不开上面点这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太累了,韩信抱着枕头一觉睡到天亮,醒过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片光晃得眼睛疼,他抬手挡了挡眼睛,嘴里长出一口气,翻个身正打算接着睡,就听见有人穿着硬底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动的声音。

他揉了揉自己的刘海,睁开眼睛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正在刷牙的刘邦正拿毛巾揉着半干的头发,衣冠不整地站在床边,嘴里呜呜呜几声。

韩信挑了挑眉毛,刘邦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腾出一只手拿了牙刷,才含糊地说出话来:“醒啦。”

他也没等韩信回答,自己转身去了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连胡须都刮了,除了没穿外裤以外一切都干净清爽又整齐。

韩信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伸手去捻刘邦的头发:“什么时候染的?”

“哈?”刘邦把韩信的手拍下来,嘴里念着没老没少,却还是解释给韩信听,“棕色的是一次性的,洗过就没了。”刘邦说完摊了摊手,浅紫色的短发没干透,往下悄悄地滴着水。

眼前的这个刘邦,跟四年的那个笑容恣意的刘邦重合在一起。韩信抿着嘴不出声,喉咙管里哼了一声。

刘邦盘腿坐上床,韩信撑着头也坐起来,从地上捞起一件裤子,把裤子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刘邦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出声:“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韩信嘴里叼着从裤子里摸出的烟,正拿着打火机打火,他听见刘邦的声音,眯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眼睛瞥了一眼长了一节的烟灰,嗯了很长一声才开口回道:“四年前吧,高考之后。”

刘邦闭了嘴,四年前的那段时间,正是他不声不响离开韩信世界的时候。

“你找过我?”刘邦沉默了一会,突然轻笑一声,问道。

“啊。”韩信应了一声,烟气缭绕在他的面前,他把烟灰随意地抖在地板上,“找过,酒吧什么的,其他地方我也不知道。”

韩信说完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刘邦也没有接话,盘腿坐在那儿,目光垂着,似乎是在看那些缭绕着的烟气,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韩信瞥了一眼刘邦,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面前这个人,无论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候的笑容,还是信誓旦旦地说等你高考的声音,那些记忆中的画面所代表的含义,他都不甚了解。

他甚至不知道刘邦某些时候的笑容,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韩信啧了一声,嘴里叼着烟头翻身下床,刘邦屁股下面压着被子,韩信掀被子时他被掀得歪了歪。韩信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他把水开到很烫,烫得皮肤一片红,和他的头发灿烂到一起。韩信闭着眼睛,不合时宜地开始思考一切开始的原因和结果。

或许一开始就没有原因的。韩信闭着眼睛咧开嘴笑起来。

高中那会他是年级上有名的刺头,仗着自己能打能抗到处晃荡,桀骜不驯又耀眼夺目,直到有一天,比他大了好几岁的一个“头头”找上他,他浑浑噩噩尚未觉醒的高中,像是鸡蛋破开一条缝一样,雏鸡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

那个人带他去了酒吧,看了很多场乐队的表演,那些五彩的灯光刺激着韩信年少的神经,他像是被蛊惑一样,在“你想不想”的问题砸到面前的时候,脱口而出了“想”。

于是那个人笑起来,韩信觉得他在舞台的灯光下面轮廓分明,好看的不行。

后来韩信就带着自己红色的吉他进了染着一头紫发的人的乐队,他听大家都叫他邦哥,自己憋了半天不想把那个掉辈分的称呼喊出口,于是自己躲在角落里调弦,闷声不响。

似乎认识那个人的人,都叫他邦哥,韩信暗自想着,却没注意到那个人已经站在面前,等他反应过来,那个人叹着气把吉他拿走,念叨着弦都快绷断了。

你姓什么啊。韩信愣着看着自己空的双手,却问出了莫名其妙的问题。

刘。那个人帮他调好了弦,刘邦。

哦,韩信接过吉他,心想,原来这个人叫刘邦。

于是他从来没有把邦哥两个字叫出口,刘邦听韩信叫他的名字,也只是眯着眼笑。

他们相安无事地做着彼此的队友、朋友、甚至是兄弟,刘邦偶尔赖在酒吧里等韩信这个未成年扛他回去,韩信偶尔考试不及格被请家长找刘邦来顶替,好学生张良看着两个人勾肩搭背,摇着头说你们这样可要不得。

张良可是个乌鸦嘴。韩信板着脸对刘邦说,以后让他说点好的。

好的好的,刘邦笑着去拍韩信的背,让张良说我们天长地久怎么样。

不怎么样四个字噎在韩信喉咙里,让他哼了一声反拍回去,刘邦依旧和他勾肩搭背,做彼此的好兄弟。

但是事情总有一个尽头,韩信自己也想不太起来,是什么动作什么声音,引诱着他悄悄跨过了界限。

或许是酒吧里面来历不明的谁敬的一杯酒,或许是刘邦搂着他的脖子靠得太近,又或许是他嘴里嚼着的,和刘邦嘴里一样的口香糖。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他的脑子从灯红酒绿中间跳脱出来,看见的那个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刘邦——也不能说从未见过,至少以前,是在灯色朦胧毫无温度的梦里。

刘邦一边大口地喘着气,嘴角勾起笑着,舌尖连着一根银丝,一直连到自己的嘴唇上。

那或许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梦境,从未对谁说起一般罪恶又羞耻,而当一切付诸于实践,却又带给他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刺激。

一个从未见过的,他所期待的刘邦。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和刘邦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起来,刘邦似乎一切驾熟就轻,而他的节奏被他悄悄地带过,却又在最后关头归还给他。

韩信那时候想,就这样也不错。

直到他高考完,再也打不通刘邦的电话为止,那种不错的生活,似乎就此离开了他。

韩信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屋子里没人,他皱着眉头喊了两声,没人应他。回忆似乎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急躁地摸出手机,给刘邦打了个电话。

关机。

韩信呵了一声把手机扔上床,被单是已经换过的整洁,他大口地呼吸陌生的空气,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他听见开门的声音,斜着眼尾看过去,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开门进来,手上提着两个口袋。

“滚起来吃饭。”刘邦把手上的饭盒放到床头柜上,一掌拍到了韩信大腿上。

韩信躺在床上不动弹,刘邦正打算拍他第二巴掌并且再不留手的时候,韩信突然蹭起来捏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倒在床上,又迅速调整姿势,压到了刘邦身上。

韩信挑着刘邦下巴吻他,咬着他的嘴唇磕着他的嘴角,把接吻接出了打架的气势。刘邦僵了片刻,闭上眼睛拍了拍韩信的后背。

吃完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韩信似乎是在等一个解释,刘邦一会看手机一会看韩信,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韩信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他们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刘邦一听敲门声眼睛一亮,跳起来就去开门,韩信撇着嘴角抻着脖子去看是谁,他定睛一看,发现还是个熟人。

张良站在门口,手里拖了一个行李箱,他跟刘邦说了两句之后皱了皱眉,不顾韩信和刘邦的视线,径直走进房间,一把拉开窗帘,顺便推开窗户。

“散散味儿。”张良说完之后推了推眼镜,“行李给你拿过来了,我就先走了。”

刘邦哎了一声,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张良从他面前跨过去,顺便歪头看了一眼韩信,那视线意味不明,像是探寻也像是普通的注视,韩信刚要问他,张良就撇开视线,走出门去,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这下子房间里又只剩下韩信和刘邦两个人了,韩信垂着视线看着蹲在地上翻翻找找着的刘邦,问句堵在喉咙里,咳不出来。

该寻找怎样的时机问出口,韩信从一早就开始思考,每次快要找到答案,一看见刘邦被浅紫色短发遮掩一半的侧脸,他脑子里面的东西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仿佛从未想到过。

最后他看着刘邦从行李箱里面翻出一套休闲装,T恤上的印花显摆着年少轻狂,牛仔裤上还破着洞。韩信看了几眼那套衣服,像是被噎了一下。

刘邦当着他的面脱下裤子和上衣,露出肌肉线条清晰又精干的身体,韩信的视线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滑动了几次,转开了视线。刘邦脖子后面被韩信啜出来的印子还没消,正在红了快紫的阶段,刘邦似乎也知道后面的印子有些意味不明引人注目,伸手把韩信脖子上的皮链子解开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韩信白了他一眼,坐在床边,视线一垂看到刘邦刚刚脱下来的裤子,发现上面好些什么液体干涸后的深色印子。

韩信深呼吸:“你他妈刚才就穿着这条裤子出去买的饭?”

刘邦应了一声:“难不成你想别人送外卖上门吗?你去开门还是我去开门?”

韩信皱起眉头:“你就不能穿我的裤子出去吗?”

“你胖了。”

“狗屁。”

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韩信没得话接,只好站起身要走,刘邦把行李箱扔在角落跟着韩信一起出门,两个人一路走到街边,韩信准备过街往学校的方向走,刘邦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开始哼歌。

似乎是为了引起韩信注意一般,他哼着前一晚韩信表演时候的曲目,声音不大,刚好让走在前面一点的韩信听得清楚。韩信默不作声,两只手揣在裤子包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直到校门口他才回过头看刘邦。

“去排练室看看?”韩信摸了摸裤子包里的钥匙,问道。

“好啊。”刘邦停下嘴里哼着的曲子,对韩信扬起一个微笑。

刘邦抬脚走到韩信前头去,似乎是早就在等韩信把邀请送出来,他双手抱着后脑勺,对着学校里一些打扮漂亮显眼的女生吹很滥俗的口哨,回头对韩信嬉皮笑脸。韩信在他身后跟着,嘴里嘟囔着什么,似乎是在抱怨一把年纪的刘邦,似乎是在抱怨别的。

二十八岁的刘邦走着走着拿肩膀撞了一下二十二岁的韩信,被韩信一句别闹堵了回去。

不得了。刘邦说,对着韩信笑得灿烂。

韩信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无论是走在身边香风一阵秋波羞涩的女生,还是刘邦有意无意的找茬点火,韩信都看在眼里抛在脑后。那是种说不上开心或是不开心的心情,定义不了解释不了,一直到两个人走到排练室,韩信都像是缓慢坠向深谷,因为缓慢有恃无恐,却又实在地提心吊胆。

他着实是怕着什么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他摸了钥匙开门,刘邦先一步挤了进去,他对着一屋狼藉哇了一声,兴奋地走了进去,饶了一大圈后抱起了韩信的吉他。

刘邦腿一蹬坐上韩信排练的时候的位置,他抱着吉他的姿势和四年前一模一样,韩信恍惚地觉得自己又回了很久以前,乐队主唱还是刘邦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刘邦笑着用鼓手的鼓棒敲他脑袋让他稳定手速的时候。

韩信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安静地看着刘邦的手指按在弦上,很轻地拨了几个音之后摆好姿势,像是即将弹一首两个人都烂熟于心的曲子。

但是他没有。

刘邦把吉他放到架子上,坐在凳子上勾了勾嘴角,抬头对上韩信的视线:“这么几年就没碰过,算啦。”

韩信耸了耸肩,走到架子鼓旁边,蹲在地上去找鼓手不知道丢在哪儿的旧鼓棒,韩信蹲下来的时候低腰牛仔裤不甘地松出后腰,深色内裤绷着,勉勉强强碰着韩信后腰窝的边缘,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刘邦挑了挑眉毛,看着韩信从凳子下面掏出两根鼓棒,鼓着腮帮子吹了吹上面的灰,长腿一跨,坐上了鼓手的位置。

他敲起乐队最早时候的一支曲子,鼓点动次动次愈演愈烈,手速晃晃悠悠颤巍巍地一路飙上一百八,一点不知足还想往上,活像是把打鼓打成了发泄。

最后旧鼓棒磕在了鼓沿儿上,韩信才深呼吸着停了手,刘邦啪啪啪地鼓了几个干巴巴的掌,跳下凳子走到韩信边儿上,开口问他:“我的曲子啊?”

“啊。”韩信把鼓棒丢回对了一堆谱子的架子上,应了一声。

“打得挺溜嘛。”刘邦手拍了拍韩信肩膀,“经常练啊。”

“就会这一首。”韩信拍了拍手上的灰,顺便把刘邦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去,“没人的时候顺手练练。”

“想我的时候练练啊。”刘邦嘴上噗得一声,眼角却平平的,没有笑意。

“是。”韩信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邦的眼睛。

刘邦收了笑容,和韩信对视起来,不出一声。

“所以你打算怎么解释一下你四年前去了哪儿呢?”

韩信那一句问句出口后好一会,刘邦都保持着自己靠着墙的站姿,一动不动,也不出声,韩信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转过头准备起身,却被刘邦突然按住肩膀,压下了动作。

韩信猛地甩开刘邦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嚯得站起来,脸色阴沉。

可是刘邦还是淡淡的模样,他走开了些,站到另外一个架子前面,把架子上的谱子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韩信又坐下去,沉着脸。

“曲子写了这么多,你们以后想怎么走?”刘邦看了好一会,突然开口,“总不会到此为止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韩信转了个方向,把腿伸直,“四年前丢了乐队的人是你吧,现在乐队要怎么,管你屁事。”

刘邦抬头看了一眼韩信,也没有因为韩信话里面的刺而有过多表示,他很长的嗯了一声后,才很慢地开口:“你说得也没错。”

“那你也就别问了。”韩信站起身走到门边,“走吧我锁门。”

刘邦把手里的谱子整理好了放到架子上,笑眯眯地转身走到韩信面前,在韩信诧异的视线里把他开了的门拉回来关上,顺便往上一提,咔嚓落锁。

“你不是让我解释吗。”刘邦站得近,微微抬起头和韩信对视,嘴角轻巧地勾着,“我现在解释给你听。”

韩信双手环抱在面前,一副说什么都好好听着的样子。

“四年前我家里出了点事,回去解决了,没来得及跟你说。”刘邦一边说着,手一边伸出来贴上了韩信的腰腹,一点点把衣服上摆卷上去,贴上了皮肉,“事儿挺大,前段时间才解决完。”

韩信感觉到刘邦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腰上胡乱作着怪,已经被时间软化了茧子的指尖一点一点划到后腰,在腰窝打转。他拉住刘邦的手腕,稍微拉开了些,皱起眉头。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刘邦停了手,站直了些,想把手腕抽回来,手上用力,却被韩信抓得更紧。

“所以你空下来也没给我个信儿?”韩信沉着嗓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面前的人,“你要不回来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刘邦打着哈哈,而后又突然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垂着视线,揽过韩信的脖子,很轻地开口,“对不起啊,这四年。”

韩信被搂得一愣,像是被唤醒了记忆一般,他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有光的黑暗,他用力地空咽了一下,微微矮下身,伸手抱住了刘邦。

这世界上本就不是说没了谁就过不下去,当年的他没了刘邦在身边他也依旧是他,只是再也没有一个弹着弹着吉他会突然凑过来咬他鼻尖的男人,也没有一个站在阳台上吹着夜风抽烟笑着说我还是老了的男人。

两年多的记忆被四年的时光捶打积淀,酿了最醇最香的一壶酒,他却自己捧着,舍不得喝下去,生怕会忘了那个人。

于是他接手了那个乐队,把刘邦开玩笑时说的做大做强当成正儿八经的目标,一步一步一点点地努着力熬着夜流着汗丢着脸。当他们的一首歌终于是在某个夜里挤上什么音乐榜的时候,韩信才眨了眨眼睛,无视背后队员哇塞的欢呼声,眼睛盯着亮堂的屏幕半晌,才恍惚地反应过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长高长大,即将带着当成责任的乐队离开校园,去更广阔的天空。

只是那时候他在心里想着,要是那个人也在就好了。

只是这些话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讲给刘邦听,他们之间的一些牵扯,自然而然地融在颦笑之间,体温代表欢欣,接触则是欢喜。

刘邦拍着韩信的后背,过了一会他听见韩信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还会走吗。”韩信问他。

刘邦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大概,会吧……?”

“喂!”韩信皱着眉头吼了一声抬起头,眼圈通红,刘邦尴尬地笑起来,还没等他把接下来的话吼出来,背后靠着的门就被人礼貌克制地敲响了。

刘邦把堵在门口的韩信拉开,开了门之后说了句你怎么才来,门口那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刘邦后就离开了,韩信背靠着排练室的墙壁,闭着眼皱紧了眉头,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刘邦把刚才别人送来的东西在手里反复翻看了几遍,转头才递给韩信,碰上韩信疑惑的视线,刘邦把手里的东西晃悠了一会:“你看了就知道了。”

韩信劈手把那叠纸抢过来,皱着眉头翻看起来,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禁感到头疼,他隐约觉得手里的东西是一份合同,又瞥见著作权和推广几个字,心里的疑惑更甚,干脆翻到最后一页,在甲方乙方那里看到两个熟悉的名字。

刘邦,还有韩信。

“什么玩意儿。”韩信嘟囔着,把手里的东西还给刘邦。

“看完了不签耍流氓吗。”刘邦挑了挑眉,“难不成你以为我这几年在国外就是混吃等死吗?”

韩信低下头又把那份合同前几页看了一遍,才恍然过来——那似乎是刘邦投资有些股份的海外经纪公司。

“唉,烟瘾犯了你自己慢慢看着考虑吧。”刘邦摆了摆手,却靠过来从韩信包里摸去了那包烟和打火机,转身出了排练室。

韩信看着那几页纸,突然觉得自己把未来的某种可能死死地捏在了手里,舍不得松手又下不定决心,空气里面却有残留着熟悉而且眷恋着的味道。

他从来没有和刘邦有过言语上的喜欢,刘邦也从来不把爱情挂在嘴边,无论是哄小孩儿似的“最喜欢你了”还是正儿八经的“我喜欢你”,这些话似乎从来没有周旋在他们身边,也从没有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过。

他们之间似乎只存在默认的牵扯,绊着脚步,一点都走不开。

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韩信伸手抓过架子上的一支笔,捏着那一叠合同就冲了出去,刘邦在走廊另外一头一点,他听到韩信的动静,转过头来看,勾着嘴角叼着烟,晒着太阳笑起来。

韩信几步冲过去,借着些身高优势揽过刘邦的脖子。

他们之间关系总是表现得克制,明面上的喜欢点到为止。

韩信搂住刘邦的那只手捏着笔,把合同凑得离刘邦的脸很近,在他面前,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合同上面。

但是喜欢得却又心知肚明,无法割舍。

上一章 下班后 信邦最新章节 下一章 蚊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