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篇.烟罗记（10）

小姑娘皱着脸正沉思着，在心里剖析她爹年轻的时候的成长心路历程呢。冷不丁的，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轻笑。江九酒放平书本，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昨天那个眉心一点朱砂的公子哥。

她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个长得像菩萨似的金氏嫡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小表哥金凌他的亲爹吧。但是，该头铁还是头铁的，哪怕是按照道理来算可以算是她的长辈的，江九酒也照刚不误。

低头是永远不可能低头的。自从江九酒出生以后，她亲爹江晚吟就没让她给别人低过头。因此，按照江九酒大小姐一贯的思维就是：我亲爹江澄江晚吟都没让我低过头，其他人又凭什么让我给他们低头！从小到大，只要江九酒作天作地没有实质性证据能证明就是江九酒干的好事，身为江九酒亲爹的江晚吟能当场倒打一耙维护亲闺女。

不出意外的——

“金菩萨，你笑什么啊！”江九酒没好气地瞪了过去，有点奶，有点凶，明媚张扬的大小姐气质一瞬间就暴露无遗了。那是金子轩在同龄的女孩子中间没有见过的鲜活明艳，一眼就能让人见之忘俗。自由和灵动，江九酒身上从来都不缺，她也从来都不是那些循规蹈矩、贤良淑德、哪怕是受了委屈都不会吱一声的大家闺秀。

这对一直按照父母的思维安排活着的金子轩，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他觉得这样的姑娘有趣又难得，比起死气沉沉的操着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他更对江九酒这样的姑娘有好感。

坐在金子轩身后的绵绵再一次看着自家公子红了耳朵，就连不好意思的轻咳都好像带着一点点的羞涩。此时的绵绵心情和目光都十分的复杂，她瞧瞧前面坐着的云梦江氏的江厌离，又看看角落里坐着的江九酒。

......说实话吧，其实，绵绵觉得这云梦江氏的大小姐江厌离确实是太过低调了。不是说她不好，只是觉得她太过平易近人了些，也觉得十分柔弱可欺，甚至现在的江氏姐弟有些不通世俗和事务。该出头时不出头，不该压制时乱压制，后果就是，这一批听学的弟子里私下里有的都在偷偷议论，觉得云梦江氏过于懦弱了，江厌离和兰陵金氏金子轩的婚约是不是有可能是在攀附。

金子轩私下里都不知道听到多少这样的议论，就不信江氏听不到？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听到了装成听不到，有好几次甚至是江厌离自己把想站出去的人拦下了。绵绵觉得良善温柔是好事，可是过于良善和不作为，就是懦弱无能了。云梦江氏掩耳盗铃，端着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可是有些事情不做出行动，只会愈演愈烈。

绵绵垂下眼睛，将一个食盒递给坐在角落里的江九酒。她的面上带着微笑，言语亲切：“这是......看姑娘早膳的时候没用多少，怕您上课时会饿，所以让人重新做了一点其他的糕点。”中间的人名绵绵含糊省略了过去，可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金子轩。

绵绵打开食盒的那一刻，几乎兰室里大半的人都望了过来。毕竟，兰室也不是很大的一块地方。

江九酒不傻，懵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目露警惕，往后退了一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什么？”

江九酒的目光是看着金子轩的，小姑娘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是兰陵金氏的人打击报复，在糕点里面下药什么的。

金子轩的脸色一僵，绵绵也是一顿。她瞧了瞧金子轩僵硬的脸色，慌忙想解释，却被金子轩打断。金子轩自己端正坐直了身体，看向江九酒目光灼灼，正色道：“不，不是的，请不要误会。是昨天的事情是我觉得对不住姑娘，所以特意来向姑娘道歉的。也，也是，也是顺便想和姑娘交个朋友。还望姑娘原谅昨天金氏弟子的鲁莽！”

说罢，金子轩认认真真地对着江九酒拱手作揖，做到了赔礼道歉的谦卑。

江氏弟子那边的脸色可也不大好看，尤其是江厌离的脸色，隐隐有些惨白。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金子轩那样一个高傲的人愿意放下身段去赔罪，要么是这个姑娘特别厉害能让金子轩不得不礼让，要么就是金子轩自己愿意去赔罪借机亲近讨好。

可是明明，金子轩赔罪是微笑着的，他的眼睛里也有光。

魏无羡的脸上隐隐上升起怒气，站起来就要上去理论，却被江厌离拉着坐了下来。魏无羡不解，江厌离却是摇了摇头：“阿羡坐下，不要闹了。”

江九酒看着金子轩逐渐皱起了眉头，不领情，态度十分的冷硬：“放心吧，原谅是绝对不会原谅的。上一个这么对我的，已经被我阿爹尸沉碧灵湖了。他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原谅？你兰陵金氏真是好大脸！”

金子轩的重点在交朋友，可江九酒的重点故意放在了原不原谅的问题上。一时间，饶是聂怀桑也拿不准这姑娘到底是聪明还是傻的了。可当聂怀桑看到江澄收回一直瞪着江九酒的视线，聂怀桑一瞬间觉得这姑娘绝不是个傻的，反倒是拎得清的很，虽是大小姐的娇蛮脾气，倒也不失为可爱。

聂怀桑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就这么，众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节课，下了课以后都各自散去。只是江澄看着江厌离回来以后一直也是闷闷不乐打不起精神，找了一个时机独自将江九酒堵在了云深不知处的后山。

也不知是不是江澄的错觉，他觉得好像那个姑娘见到自己的那一刻眼神都亮了，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欢喜。江澄的心里一软，可是又想起自家姐姐因为之前的那场闹剧变得郁郁寡欢的样子，又不得已冷硬下了心肠。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江九酒作揖行礼，然后抱着三毒剑，旁敲侧击的、明里暗里敲打江九酒离兰陵金氏远一点，详细点说，就是离兰陵金氏的金子轩远一点。虽然江澄自己看不上金子轩，可是奈何江厌离喜欢，甚至有一种非卿不嫁的架势，常常为了金子轩黯然伤神。江澄见不得自己的姐姐难过，想去提醒一下金子轩注意分寸，可是又怕金子轩嘲讽江厌离，又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坏了江厌离和江氏的名声。

江澄最后还是选择从另一个当事人江九酒这里入手敲打一下，希望以后她和兰陵金氏的金子轩不要离得太近，惹得江厌离伤心难过。

“家姐江厌离和兰陵金氏的金子轩自幼便定下了婚约，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日后他们还是会成婚的......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都有婚约在身，多有不便，为了姑娘的名声着想，还是请姑娘以后离有婚约的男子远一些为好......看姑娘言行，想必也是大家出身，礼义廉耻应当是看得很重的......”

江澄长篇大论的一段话，丝毫没有给江九酒插嘴辩护的机会。

小姑娘自己也没想到，她年轻时候的江澄爹会跟她说出这么一番又重又难听的话。这番话看似委婉，但是就差指名道姓的说让她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要不要脸去插足打扰别人未婚夫妻之间的事了。

近距离见到年轻时候亲爹的激动与兴奋全然消失不见了，江九酒眼睛里的光也熄灭了。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对她来说又陌生江澄，生气又委屈。

她想回家。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江九酒的脾气在这一刻爆发，她满脸的怒气，简直怒不可遏，“就算其他人这么说我，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你也没资格这么说我！”

“江澄！你混蛋！”

就算全世界都指责江九酒不好，江澄都不可以这么说她。他亲手带大，一手抚养、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儿，是他一手铸就的。

更何况，江九酒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