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陨殁

　　冬日来临，朱美人快到了临盆的日子。内务府的人不敢怠慢，医官院也派了良多太医与接生姥姥入驻昭乐阁。昭乐阁内成天人挤着人，宫内的婢女们也都盼望着小皇子平安降生。张太医慌不择路地闯进了苏皇后的坤宁殿，彩霞看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嚼舌根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呐。张太医也不是头一天来宫里了，宫中的规矩不知道么？”

　　张太医愣了愣，立马请罪：“臣知罪，望娘娘责罚。但昭乐阁朱美人早产，还望娘娘前去昭乐阁。”

　　坤宁殿内没有应答，侯在一旁的婢女们也不支声，张太医有些哆哆嗦嗦，小心地唤了句“娘娘”，苏皇后这才伸了个懒腰从内殿出来，睡眼惺忪道：“本宫知道了，你去通知贵妃吧。这刚眯一会儿，床都没捂热呢，你就来了。彩霞，去把本宫的手炉拿来。”

　　彩霞应了应，福身走出，张太医也去了霞阳殿。

　　“什么？那个姓朱的生了？”

　　“回娘娘，千真万确。昭乐阁内都是人，皇后娘娘叫臣来通知娘娘，应是一起去等待皇子的诞生。”

　　许贵妃有些不屑，轻蔑道：“是皇子公主都还不知道呢，这么肯定，不是皇子本宫就剜了你的皮！”

　　贵妃说完便上了轿子，月莹给她披了件氅衣，只留下张太医在地上哆嗦。霎时间，仿佛宫里的人都去了朱美人的昭乐阁，皇帝太后也在偏殿等候。昭乐阁内不断传出朱美人的惊叫，咋咋唬唬，激起群人一阵鸡皮疙瘩。小侍端来一壶茶，分别给皇帝太后倒上，此时从产房出了个接生姥姥，神色凝重，嘁微着道：“官家，娘娘……朱美人怕是不太好呢。太医已经灌了两副催胎药，可孩子就跟卡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昭帝有些动怒，可关切与期望压抑了怒气。“这次若是有什么意外，一定要保住朱氏。”

　　“是。”姥姥答复，福了一福进去了。崔婷若也忙着赶到昭乐阁，她已经歇息，从秋兰那听来朱美人早产，便批了件皮袄子过来，却被许贵妃一阵数落。

　　“哼，你来干什么？”

　　崔婷若白了她一眼，驳言：“嫔妾来看望朱美人及小皇子，贵妃娘娘这都不许么？嫔妾不能来么？”

　　“嘿你这贱人说话怎么这么损呢，这里人本来就多，有着本宫官家他们守着就够了，你一个婕妤来凑什么热闹？再顶嘴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得了得了！”苏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俩都出去，殿内寻死觅活的惹得本宫烦心。出去吹吹冷风，清醒一会儿。”

　　“是。”两人灰头土脸的走出偏殿，崔婷若离贵妃远远的，她跟着秋兰闲聊，秋兰挠挠脑袋，疑惑道：“奇了怪了，朱美人生皇子已经有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是没有婴儿的啼哭声？会不会是个死胎……”

　　“住口，这也是你能议论的？到时候把舌头拔了，满嘴塞满炭火赶出宫去就安逸了？”

　　秋兰不再言语，仿佛嘴唇被胶水糊住。她怯怯懦懦地道了句奴去给娘娘拿些水来便走了。绿琉福了一福，担心着说：“话说秋兰姐姐说话真是有些不检点，主也不要在意。奴婢嘛，忠心最好。但朱美人确实生了很久，若真有事，主怕是危险呢……”

　　崔婷若叹了口气，她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朱美人食用的鱼虾，她都去了内务府检查，若真有事，她也脱不了干系。焦虑的等待中，茶已经喝了一壶。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崔婷若长顺了口气。皇帝太后他们也在喜悦中进了昭乐阁，还扬言说要晋朱美人为顺容。崔婷若也凑近一些，无意间瞥了苏皇后一眼，她黑着脸，脸色很不好看。她没多虑，也进殿去祝贺。

　　“恭喜官家，是个小皇子……”接生姥姥喜笑颜开，各位太医也笑得合不拢嘴，朱美人因过于用劲，还在昏厥。孩子还在啼哭，皇帝用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可婴儿面容铁青，皇帝正疑惑着，他正想发问，苏皇后进来，瞅了孩子一眼，那婴儿顿时没了啼哭声。太医大惊失色，立马拿着医药箱前来诊治，听了好一会儿脉，苍白着脸跪下，接生姥姥们见状也如此，群人齐声：“官家节哀啊……”

　　皇帝还沉浸在喜悦中，听了群人的话，起开始还有些幽默，以为是他们在开玩笑，却没想到太医所言句句属实。他悲伤四起，失声道：“朕的皇子……殁了？”

　　张太医鼓起勇气，怯懦着：“是，官家节哀！”

　　“官家节哀！”

　　接生姥姥抱走了死去的婴儿，皇帝龙颜震怒，他指着在场的太医们骂道：“朕要你们这些只知道吃白饭的太医有什么用？要这医官院有什么用？朕的孩子，朕.登.基.后的第一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殁了？”

　　“回……回官家，小皇子怕是中了什么毒，导致在母胎里脉搏微弱，出生后不久便没了气息。臣去查验过了娘娘的身体，发现美人中了朱砂之毒，才导致孩子早夭……美人，也无法再为皇家延绵子嗣了……”

　　“啊，这……”苏皇后倒吸一口凉气，她瞥了皇帝一眼，正色道：“张太医，你去把小皇子埋去皇陵，待会儿朱美人醒了，不要一下子告诉她，她身子吃不消。其他的人，都回各自的宫去，薄婕妤，你到偏殿找本宫。”

　　众人允应，皇帝也跟着皇后她们去了偏殿。

　　“你怎么回事？”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苏皇后的声音。

　　“娘娘，嫔妾……嫔妾真的每天都去内务府认真督查，就怕出了一点岔子惹得美人不快。嫔妾真的什么都没做，不信娘娘可以问嫔妾身边的婢女和内务府的大臣们……”

　　“哼，自家的狗都会护主的，本宫就算把你身边的所有人一个一个全拿去用刑拷问，有什么用？”苏皇后叹了口气，“罢了，后宫里捅了个这么大的娄子，本宫也有一定的责任。”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皇帝突然推门而入，把谈话的二人吓了一跳。她俩福身离去，苏皇后也交代明日去坤宁殿处理这件事。寒夜的初冬，皇城似乎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崔婷若很害怕，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一个人走在长街上，既看不清前方的路，又看不见后方的路，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的走着，叹出的气也凝聚成一团团白雾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