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星咒诅【中】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严瑾阳终于出现了。门“咔哒”一声开了，然后，那个熟悉的黑色风衣出现在桐夏眼前。

“严瑾阳！”桐夏惊喜地喊道。她穿上拖鞋飞速向严瑾阳奔过去。

“你没事吧？”她的手隔着严瑾阳的衣服上下摸着严瑾阳，从胸膛到腹部，心里既寻找着伤口，又怕摸着伤口。

“你干嘛，耍流氓啊？”严瑾阳推开她的双手，不满地说。

“真的没有了——伤口没有了——”桐夏不理会他的不满，眼睛里慢慢由担忧变为喜悦。

“都跟你说了老子没事了。”他哼了一声，把风衣挂在衣架上。然后，他转身一声不吭地进了卧室。

桐夏赶紧跟了去。

“你真的没事了？”她还是不放心地追问。

“说几次你才信啊？”他回应道，还是面无表情。

“可是——我还是，比较担心——”她支支吾吾地说。毕竟，刚才严瑾阳又是开门进来的。这是不是说明，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

“哎呀，都说了。伤口自动愈合的本事不是只有你才有的。”严瑾阳终于转身看着桐夏，脸上露出了她熟悉的那个桀骜不驯的神情。“而且，事实证明，老子的恢复能力比你强多了。瞧瞧你，睡了一天，我呢，早早就起来工作了。哎呀，也真不知道咱俩谁是老板谁是小跟班。老板在外面辛苦赚钱，大清早起来给人看风水，小跟班在家舒舒服服睡大觉，睡醒了还有老板亲自下厨做的饭吃。哎呀呀，我这老板的日子，过得真是——”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桐夏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喜欢听他的唠叨。他能这么风趣地说话，说明，他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他没事了！桐夏在严瑾阳还准备接着唠叨的时候，飞身过去抱住了严瑾阳，差点把他扑个跟头。

“太好了，你没事了。”桐夏边哭边说，“你真的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严瑾阳愣了一下。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着一个女孩子的呼吸，一个女孩子的心跳。虽然那天晚上，他也抱过她。可是那晚的她是没意识的，是冰冷的。可眼前的她，是一个有温度，有心跳，有意识的女孩。他被她这个拥抱弄得措手不及。

“好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上下剧烈起伏着。“好啦好啦，不哭啦。”他的声音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我都好啦。”

他轻轻推开女孩的拥抱，走过去把卧室的门带上。桐夏还站在原地，默默地擦着欣喜激动的眼泪。

“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个绿色的东西，说你等了九百年？”桐夏问，“你，真的活了九百年吗？”

“额，你这个问题我——”严瑾阳有点哭笑不得，“那就承认了吧。其实我就是不老不死、活了九百年的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捉妖师。”

“你真的——有九百岁？”桐夏惊讶得嘴巴都要掉了。

“额，其实可能更大，应该还有个零头来着，可我记不清了——”严瑾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这么大年龄暴露在女生面前多难为情。”

“你怎么有九百岁？”桐夏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啊？”

“都说了不老不死了！”真是的，严瑾阳撇撇嘴。“这个很麻烦的你知道吗？因为我不会变老，所以我必须隔一段时间对自己使一个易容术，不让别人看出我的样子来。”

“那你现在是易容术吗——”桐夏有点好奇地想碰碰严瑾阳的脸，却被对方嫌弃地把手拨开。

“当然不是了。哥这么帅，易容术哪能及我万分之一啊。”

“好自恋啊。”桐夏毫不客气地说。

“所以，我其实是不老不死之身的，就算受伤，顶多战斗力弱点而已，不会死的。”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桐夏终于舒心地笑了一下。

严瑾阳看着桐夏的微笑，心里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他目光闪现了两三秒的犹疑，不过还好，没被她捕捉到。那就这样吧。

“对了，我这身衣服——”桐夏突然说，指着自己身上仙女一样的白纱裙，“这件衣服哪里来的啊，这么好看？”

“一点也不记得了？”严瑾阳惊讶地问。

“不记得了——”桐夏摇摇头。

也是。那晚她难受到那个程度，怎么可能记得嘛。

“哈哈，我给你买的，喜欢不？”严瑾阳突然勾起一个帅得迷死人的微笑。

“讨厌啦。”桐夏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开始不正经了，跺跺脚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开门离开的背影，他的目光，忽然由明亮变得落寞……

严瑾阳平躺在床上，手掌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

哪里是完全愈合了，分明还在隐隐作痛。被人整个洞穿的滋味，太特么难受了。

死了可能是最容易的事吧，对他来说，活着比死了难多了。每次他受伤，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疼痛感一点也不会减轻，反而在疯狂嘶咬他的神经，时刻提醒着他还活着，还没死呢。他必须经历着死一样刻骨铭心的剧痛，然后再咬着牙活下来。他的内脏从碎裂再到愈合，这种痛仿若你放一百万个虫子在人身上蠕动啃咬。他的心脏从被击穿了个洞再到慢慢愈合，就好像，灵魂都碎了，却还不得不歪歪曲曲地拼整好。

有时候，他真的，太特么想死了。

可是，他知道，他死不了的。

九百年，多少个他曾经结交的好友，相继去世。他不断易容，想象着自己衰老的模样然后给自己的脸易容。他以一个苍老的老者的样貌，陪伴着自己的好友一个又一个离开。每次都是他送走他们以后，然后退去易容，重新回到年轻的模样，然后，再把同样的事经历一遍又一遍。他总不解，人为什么会对活着有着近乎疯狂的渴望？为什么人就不能安天命，活到百八十岁就入土为安得了？干嘛折腾来折腾去非要长生不老呢？他无聊的时候看看小说，看《西游记》，每个妖怪都那么想吃唐僧肉想长生不老。可是——长生不老真的那么好吗？

真的长生不老你就知道了，死是你永远不可求的事。几百年孤独的夜晚，都是一个人彷徨地度过。你只知道黑夜的尽头是黎明，却不知黎明的尽头在何处。你只知道昼夜交替、四季更迭，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在哪一度轮回中终结。这九百年来，他不是没爱过，只是每一段爱都爱得太痛了。你最终都是看着爱的人离开。当初说许下的海誓山盟，当时说过的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结果呢——不过就是他心里永远清楚地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

这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给谁永远的依赖和依靠。

这是那晚桐夏吃饭痛哭时，他心里所想的。也正是他九百年来总结的经验。

既然离别是那么痛苦，那不如不要爱了，也不要依赖了。他严瑾阳从此，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无牵无挂。既然不知道死在何处，那就不如自由潇洒地快活。他倒是很感谢现代人发明了游戏这个东西。无数个迷茫的日夜，他就靠它们度过了。可是——连游戏都打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寄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