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学生

01

“呃……”你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歉道，“今天闹钟我定迟了，所以就迟到了……对不起。”

一头短发的女人瞥了你一眼，她看上去似乎丝毫不在意你第一次上门给学生补课就迟到了这件事，只是叫你先坐下。

你忐忑不安地坐到沙发上，觉得自己只是为了一时兴起挣挣外快就来别人家里当家教这种做法现在看来简直有失妥当，毕竟你一点经验也没有。

女人在你对面坐下来，没先让你见学生，而是和你攀谈了起来。

“我叫东方镜，你怎么称呼？”

“召。”你小声地说。

“好，那我就和你直说了，召。”东方镜沉吟片刻，“我希望你能多点耐心……他不太会说话，可能会让你不快。”

我懂，因为我也很容易急眼。你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还是答应下来，会尽量去教好他的。

“我还有点事情，他在二楼，你直接上去就好了，”东方镜想了想，又嘱咐道，“冰箱里有水果饮料什么的，你要是渴了可以直接拿。”

02

应下之后你踩着拖鞋往二楼走，你之前从未有过辅导别人的经历，做了两个深呼吸稳定了情绪之后才敲了敲房门。

敲门时你想这孩子应该是个调皮男生，可事情远远不止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少年为你开门的时候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和平精英的结算页面，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外界的所有光线，房间里很暗，只开着一盏落地灯。

那人见到你之后愣了愣，松开了门把手，转身把房间里的灯开掉了。

这时候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你想，但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

少年倒是先问你：“喂，你是姐姐请的家教？”

你点头：“嗯。”

不过这男孩看上去并不像东方镜小姐口中那么恶劣，至少他没染发，身上也没有烟味，只是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十字形伤疤，重新坐回椅子上问你：“那你要教我什么？”

你因为太震惊而陷入了沉默，这家伙找家教来都不知道补什么的吗？

于是你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主要是来帮你补理科……”

“我不想学这些，”少年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揉揉头发后看向他，“你做做样子就行了，我打我的游戏，你干你的事，到点了你就走吧。”

你当时有一瞬间气得当场想走人，辛辛苦苦准备了很久的课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想上。

少年看你一副瞬间冷下来的表情，笑眯眯站起来靠近他，扶着他的肩膀坐下：“开玩笑的，不过老师……”

“赶紧上课吧，你叫什么名字？”你在他再一次想说话之前及时制止了他，“我叫召，你叫我召老师都行。”

这小子还真是语出惊人。

“我知道你叫什么，”被打断的少年也不怎么在意，盯着你看的眼神像是一只即将开始狩猎的狼，“我总得事先做点准备啊。”

你只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怪极了，可又找不到那个让他觉得怪异的点。

“我叫东方曜。”他笑起来，那笑容灿烂极了，扯过另一张椅子坐下，“你应该见过镜了，她是我的监护人。”

说着东方曜从堆在角落的书本里头抽出了一本递给你：“这本行不行？”

你点点头，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张椅子虽然很大，但是离东方曜那把同样很大的椅子有点远，于是你有点头疼地站起来，准备站着讲课。

而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你颇有些不情愿的脸，他拍了拍他椅子旁边的空位，问：“召老师，你坐吗？”

声音放低了颇有些引诱的味道。

而你的脑子里则是莫名其妙地蹦出个词语，羊入虎口，于是你赶紧摇摇头，在用动作回答东方曜时顺便把自己脑海里那点东西给甩出去。

在面对教学对象如此散漫的态度时你应该马上走人的，你想，但是鬼使神差地，你还是留了下来。

“站着比较方便。”末了你赶紧补充一句，“这样看题目看的比较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曜每次喊你的名字的时候你总觉得是在刻意地拉长音，你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叫老师了，本来是想拉近和学生之间的距离，现在看来效果有些过头了。

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那就先从物理开始吧。”

真正提到学习的时候东方曜像是感觉到了无趣，目光懒懒地挪到课本上，丝毫没有用言语挑衅你时的兴奋劲，就像是目的根本不在补习，而是在有人陪他聊天。

书倒是挺整洁的，一片空白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东方曜也许压根就没打开过这本书，不过这让洁癖的你有些欣慰，至少笔记还可以再写上去。

东方曜拿了一罐冰可乐递给你，比起坐在这学习，他显然更有兴趣和你讨论别的东西。裹着冰凉水汽的指尖轻轻碰上女人白皙修长的手，常年拿着笔或是鼠标，已经长了薄薄一层茧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你的手背。毫无预兆地，冰凉的触感让你浑身一颤，随后指腹上传来的温度就清晰地告诉你，你们在做肢体接触。

于是你不动声色地挣开：“你先看这一题。”

“哦。”

这么一个小插曲后，你这才认识到面前这个学生似乎真的是不怀好意，无论他现在看上去有多安分，你都没法忘记进门时他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神。

但不管怎样都先结束这一堂课吧，之后的事再说。

终于开始正式上课了，这回看上去高个子的大男孩不准备再对他说些什么了，垂着眼拿笔准备做题。

03

不知不觉一个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你一边讲一边用余光悄悄看着少年的侧脸。

他认真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些安静了，眼神始终看着书页上的习题和他指尖划过的地方，也许是听进去了，此时正在思考，也可能是压根就没在听，只是在发呆罢了。

“这节课差不多就这样了，你都听明白了没？”

东方曜又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点了点头，你翻出习题册，勾了几道题让他自己先做。

你实在是累得不行，弯着腰强撑着讲了一节课，这要是在经期来上课，准会觉得腰都得脱节了。

你轻轻舒了口气，准备让舍友晚上外卖点些好吃的。

“召老师要不要试试我们家的按摩椅啊？”

明明是那种再正常不过的语气，你却能看见少年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

你慌忙说：“不用了，我不怎么累的，没必要。”

东方曜看上去似乎觉得有些可惜。

“题目写好了吗，就在这和我聊天？”你想起正事，于是赶紧说。

“写好了。”

练习册上是那人张牙舞爪的字迹，说实话，挺丑的，不过他为什么写自己名字能写的那么好看呢，你想。

答案倒是都对了，但这并不让你觉得有多开心，你自认自己讲课能力并不怎么样，能让东方曜突然就明白之前怎么写都不会的数学题听上去能把你自己都给逗笑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家伙请自己来消遣你的。

“对了吗？”

“嗯。”你皱了皱眉头，还是问，“你之前真的不会吗？”

对方张大眼睛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一副诚恳的样子：“之前上课从没好好听过。”

但自学一下就会了。

你姑且相信了，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下课了，自己也要走了。

舍友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过来，你和曜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就到走廊接电话——

“你带伞了没啊。”

“啊？”你愣了一秒之后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往外看，夏天的暴雨总是这么突如其然，“我没带。”

“你还在你学生家里吗？”舍友咬了一口鸡蛋灌饼之后问你。

你嗯了一声，舍友就和你说要不要让男朋友借车去接你。

你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想冒着大雨麻烦舍友，说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你别来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着门框看他的东方曜终于直起身，像是听完了通话的全部内容，他说：“多留一会吧，老师，看看雨会不会小。”

你没来由地觉得危险，但是听着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是犹豫着同意了。

你心里觉得和东方曜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让你神经紧绷，这家伙看上去一副乖顺学生的模样，可从他进门到现在，他所有的表现都在提醒你，这家伙绝非什么纯良小孩。

况且现在补课结束，你们之间早就不是什么师生关系，这点从东方曜刚刚叫了你一声“阿召”可以知道。

东方曜招呼你坐在沙发上，你坐在东方镜之前坐过的位置上，慢慢喝着可乐。

“镜小姐是你的监护人？”气氛实在太尴尬，你没话找话道。

“嗯，我父母常年不在家，都是她带我。”东方曜说完又补充，“她也不经常在家，今天你来她才招待一下。”

你回想了一下东方镜的模样，的确和东方曜性格不太像，而且年龄看上去差距不太大。

“我听她说你性子挺急的……其实还好啊。”

“是吗？”东方曜放下手里的罐装可乐，坐得离你近了些，“其实对以前来的老师，是挺急的，不过阿召你其实——”

“比较特别。”

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

拯救你的是一通电话，东方镜的，可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工作本来繁忙，三天两头不着家应该是常有的事，因为东方曜的表情看上去很淡定。

“点外卖吧，要吃什么啊阿召。”东方曜轻车熟路地打开手机，“水煮牛肉还是酸菜鱼？”

你心里想着这次的雨怎么下的这么久，一边回答东方曜：“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双肩包。

“可是雨很大啊。”少年抓了抓头发，看着你。

“我可以叫出租车。”

东方曜看着你，露出个笑：“从我家到你学校，如果打的的话，你今天就白补课了。”

“留下来嘛，吃个饭也好啊，我都点完了。”

04

你此时此刻懊恼极了，如果此刻镜回来了，或者是东方曜的父母出差回来，那你该怎么解释呢，解释为什么会在自己学生家里留下来，两个人的桌子前面还摆着啤酒。

你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听见东方曜问你：“你不喜欢喝酒吗？”

如果忽略对话的内容，你更宁愿相信这小孩是个青春期的少年。

可是他也太不像了，你想着，一边回答：“没，只是觉得在这喝有点尴尬。”

“你还把我当成陌生人吗？”小孩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语气听上去却有些莫名的委屈。

“……不是，没有。”你赶紧解释，“真的尴尬，因为——”

你随便扯了个谎：“我酒量不太好。”

而东方曜听了你的话之后却不再言语，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那表情似乎在说，没必要骗我。

你无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少年将手上的罐装啤酒一饮而尽，然后问你：“如果雨不停的话呢？”

“能不能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