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于是峭壁之下便出现了此番奇观，黑蒙蒙的天色下，一剑两人，摇摇欲坠。

方才厮杀下来，杀手无情已有些疲惫，他单手费力抓紧剑，剑也因有些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而松动。

但杀手无情却倔强着没有理会，而是专注地盯着墨清秋，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墨清秋知道如今两人如今状况实在是不妙，而他的逼问又使她的心凉了半截。

她垂下眼帘，卷翘的睫毛拍打在白皙的皮肤上，她沉吟了一会，终于抬起头，也望向对方，终是开口道：“我今天知道的，你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死的。”

他知道凭杀手无情多年来的生存技能，一人支撑住，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而她，若是巅峰状态，凭借银鞭或许可以在下落过程中可以找到一些枯树什么的做支撑，但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了，总之说什么也不想拖累别人。

男人没有开口，眼中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剑又松动了几分，可墨清秋实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终于，她努力抬起左手，使劲拍向那只正搂着她腰的手，说道：“放开我呀！”

可惜墨清秋此时的战斗力实在弱到不行，对于杀手无情来说简直就像给他挠了下痒痒一样，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像哄宠物般对她说了句：“丫头，别闹。”

墨清秋震惊得合不拢嘴，半响才弱弱地开口问：“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

男人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他望向一片漆黑的天，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笃定说道：“我相信你。”

顺着他的目光，墨清秋隐隐瞧见那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的几点微弱星光，她不禁扬起了嘴角。被人相信的感觉，真好。

“其实我的名字不叫杀手无情……”男人突然又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都快死了的缘故，他觉得自己今晚格外放肆，好像想把那藏了多年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全部告诉这个女人，这个美得不染俗尘的女人，这个屡次救他也屡次被他所救的女人，这个他第一次愿意去相信的女人。

“噢，是吗，那你叫什么？”墨清秋来了兴趣，她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单纯的很高兴，很高兴他愿意告诉自己关于他的一切，她想了解他，了解这个看起来冷酷残忍，实则细心又有原则的男人，了解他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她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坏，或许是夜太静，风太大，月色太美，才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吧。

夕阳渐褪，长河清冷。

鹧鸪啼声，声声撩人。

旧恨如许，浪客悔识伊人。

漠漠冰原销断魂。

天地虽大，已无归家。

湖海虽广，意酒萧乏。

秋风老去，残身相伴逆刃。

寂寞穷途走天涯。

但归来兮，萤火灼灼。

真夏的夜，烟花坠落。

沉吟至今，樱色人物传说，

湮没风尘伤叹多。

一首词浮上心头，她有一瞬的恍惚。

察觉到她的失神，杀手无情又低下头，男人瘦削的下巴蹭过她苍白的脸颊，他神情专注，望向她。

墨清秋这才缓过神，脸颊有些发烫，她也抬眼望向他，又不自在地别开眼，笑着道：“说呀，你到底叫什么！”

杀手无情抿了抿嘴，说道：“我叫无陵，是母亲给我起的……”

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几分苍凉，却又听不清情绪。

“你知道是哪个‘无陵’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得那样认真又虔诚，一下一下，如敲打在墨清秋的心上，乱了节拍。

明知道他只是在解释自己的名字，墨清秋却还是忍不住绯红了脸蛋，又强装镇定地嘟囔道：“你直接说是哪个字就好了嘛，难不成你每告诉一个人你的名字，你都要念一遍这首诗啊！”

无陵有些不解少女情绪的变化，认真地回答道：

“我的名字，只告诉过你。”

“轰隆”一声在墨清秋的脑中炸开，她自动过滤掉那个“过”字，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心里开满了花。

看着少年美到令天地失色的容颜，皮肤晶莹剔透，薄唇虽然略显苍白但是依旧如樱花瓣一般镶嵌在脸上，鼻翼如刀刻一般坚挺，眉峰斜飞入鬓，如巍峨绵延的远山。

她想，或许她动心了。动了那颗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松动的凡心。

纵使知他非良人，纵使知是不归路，却仍然愿意走下去。

很多年后她也困惑于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终是不得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爱不知所依，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