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清风别客，勿问归期

“医生，医生，人……人怎么样啊？”

　　“哎……家属要……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的情况……”

　　主治医生穿着手术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递给病人家属一张病危通知单，这是他今天第二十次出来递病危通知单了，这张单子就好像是流水线生产一样，不要命的往外送，一次又一次的催促着病人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从医半辈子什么样的病没见过？突发急症的，癌症晚期的，他曾经一台手术连续做了一个上午也是有的，可唯独这个病人，发病原因不明，多器官不同程度衰竭，才进去两个多小时就有二十张病危通知书，这是他从业以来闻所未闻的。

　　他看得出来，门外那两个小伙子是真的要急疯了，一个个眼睛通红，眼珠布满了血丝，哎，年纪轻轻，怎么就遭受了这么大的罪了呢？！！

　　他在进手术室前，回头看了那两个小伙子一眼，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虽然很不是时候，但你们还是要有个心里准备，病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几率会……会死在手术台上！”说完，他推开手术室的门，继续和死神抢时间去了。

　　解雨臣把浑身是血的尹南风送进这家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自从他幼时接管解家以来，很少有人能让他有大的情感波动了，只有几个人，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偏偏现在还生死未卜。

　　他呆呆地坐在椅上上，医生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他的胸膛，直到医生走进手术室，他才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地问旁边的黑瞎子，“瞎子，你说她……”

　　黑瞎子难得一身正气，他一开口嗓音同样嘶哑，“花儿，别瞎想，她一定会没事的，当初那么苦不都挺过来了吗！”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没底。

　　上次小丫头病危，那是因为刀伤，这次却是最阴狠霸道的毒，况且上一次她只进去了三个小时，这次……

　　“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解雨臣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希望师父师娘在天有灵，能保佑南风顺利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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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吴邪他们赶到的时候，尹南风已经被推/进去五个小时了。

　　吴邪一看就是跑过来的，满头大汗来不及擦就气喘吁吁地问情况，“怎，怎么样了？”

　　黑瞎子扶他到一边坐下，却被他一把推开，这才摇了摇头，说实话，活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心里这么没底。

　　张日山难得开口，他动了动发哑的喉咙问，“进去多久了？”

　　解雨臣冲他比了个七，七个小时，众人心里明白，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医生出来了，在场的人从来没有这么讨厌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在里面，他们至少还有个念想，出来了，迎接他们的可能就是晴天霹雳。

　　在医生张嘴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医生唱叹了一口气，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说了句：幸不辱命！

　　提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这才真真正正地放回了肚子里。

　　地上椅子上瘫坐一片，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真好，还活着！！！

　　声声慢刚赶过来，就听见她老板没事，累积的情感一下子就爆发了，她紧紧抱住了旁边的罗雀，大声地哭了出来，就连平时冷冰冰的罗雀也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此时此刻，他们人生最大的喜事无非是知道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活着，她拽住了那微乎其微的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拥抱住了人间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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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南风从手术室出来之后，众人连面都没瞧见，她就被转进了ICU的无菌病房隔离观察，期间不许人探病。

　　一个月之后，生命体征平稳的尹南风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医生允许至多三个家属陪同。

　　又是半个月，等到冰雪都消融了，燕子都成群结队的往北方飞去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睡美人终于舍得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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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来的时候是个早上，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窗户，照在她的脸上。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煽动，试了好久，她终于突破重重阻力，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了雪白一片的天花板，看见了温暖的阳光，看见了睡在她床边的人。

　　吴邪整个人的精神萎靡不振，黑眼圈深重，嘴上一圈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胡子茬，连睡着的时候都眉头紧锁。

　　护士早晨进出查房的时候就看到了让人面红心跳的一面——

　　面庞消瘦不带血色的女人伸手从床边拽了一条毛毯盖在熟睡的男人身上，然后用手抚平男人紧缩的眉头，微微弯腰，在男人的眉心落下一吻。

　　画面就定格在这个瞬间，阳光撒在两人的身上，美得就像中国古老而又美丽神秘的水墨画，让人不忍心打扰。

　　尹南风明显看到了她们，她冲她们微微一笑，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着护士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她有些失笑。

　　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刚才还在熟睡的人现在视线正紧紧地盯着她看。

　　她问：“什么时候醒的？”长时间不说话的嗓音沙哑，带着莫名的妩媚。

　　他答：“刚醒。”在你亲吻我的时候。

　　他们相视一笑，阳光，微风，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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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尹南风苏醒的消息后，原本冷冷清清的病房霎时间热闹起来，她平时相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看她。每个人来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她的病情，只挑些有趣的事情和她讲，他们说，她也愿意听！

　　日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这几个月的事情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这天，护士推着她在医院的公共花园里散步，迎面就撞见了正在和梁湾有说有笑的张日山。

　　梁湾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大夫，碰到很正常，可张日山为什么会在这？

　　她摸了摸下巴，看着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哦，原来是在一起了啊！

　　对面的两个人明显也看到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他们走上前来和她打招呼。

　　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看见张日山。瞎子在她醒的下午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小花有事要忙，但在第二天早上也过来了，唯独他，她都醒了一个星期了，总是见不着他……

　　她瞧见梁湾因为她盯着张日山看而紧皱的眉头，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心意相通，两两喜欢，也算是终了“尹南风”一件心事！

　　她对梁湾友善的笑了笑，开口询问：“梁小姐，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家张先生几分钟时间？”

　　梁湾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同意了，没办法，那句“你家张先生”太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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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日山推着尹南风在石子路上散步，最后他们在一处长椅旁停了下来。

　　尹南风直接开门见山，“叫你来呢，就是想和你说明白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越早解决对你就越有利。”

　　说罢，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那只二响环递还给张日山，“我不知道当初你给我这只镯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我把它物归原主。”

　　“梁湾是个好姑娘，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别再把那个为了你甘愿上刀山下火海的姑娘弄丢了。”

　　她看着张日山面带愧色，紧接着又说：“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知道的，我哪怕占着一副身躯也终究不是‘她’，我想‘她’如果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幸福吧！”

　　说罢，她自己径直推着轮椅走了，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张日山。

　　张日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到了五年前“尹南风”出国留学的时候，他也像今天这样站在机场目送着她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远！

　　“尹南风”终究不再是“尹南风”了，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不是了。她虽然还有着一张同样的面孔，可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身上恬静淡雅的气息是南风身上不曾有过的颜色，他的小姑娘永远都是那个高贵优雅不愿意向他低头的白天鹅。

　　只她那一笑，他就知道，她的身上再也不会有南风的影子了，从今往后她只是尹南风，却再也不是他的小姑娘了。

　　南风啊，我终究还是把你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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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半月之后，尹南风出院了。

　　她回到新月饭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恭恭敬敬地把新月饭店的大堂经理张日山请出去。

　　昔日小姑娘让他住在这里，是为了姑奶奶的叮嘱，也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故人既然已经把真心许给了别人，那就搬出去，给她留下最后一丝清净吧！

　　这是她能为尹南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张日山从新月饭店离开的那天，是梁湾来接的他，尹南风送的他。

　　梁湾和张日山在他的卧室一起收拾他的行李，他要拿走的物品不多，细细数下来，他有一多半的物件都是曾经小姑娘送的，只有那少的可怜的属于他。他把那些东西留在了这里，连着对小姑娘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起锁在了这间房间里。

　　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和眼前人一起！

　　他看着梁湾亮亮的眼睛说：“我们走吧！”再见了新月饭店，再见了……南风，我的小姑娘！

　　尹南风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通过监控目送他们离开，一时感受颇深——

　　爱情里面从来没有先来后到，最先来的人，不一定是最合适的，也不一定是最爱的。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只需一眼便可万年。

　　都说最先动情的那个人会是输家，尹南风，她终是输给了现实，成为了一个失败者！

　　既然张日山都离开了，她也要离开了！

　　即使有万般不舍，也是时候说一句：再见了！

　　尹南风离开的那个傍晚霞光万丈，一如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傍晚——晚霞如火，撞入心田。

　　兜兜转转，他们这些人还是回到了起始点。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离别方式，就是无声的出现无声的离开，善始善终！

　　她转头冲新月饭店的方向遥遥地望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霞光中，带着新月饭店特有的喧嚣沉静，带着一身的烟火气息，归往江湖来处！

　　她来时斜风细雨，走时无风无雨！

　　我以清风拜别客，莫问前路归期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