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全）

第九十章 不伦不类

“行了，带回去吧。”虽然很无语小徒弟打探消息的能力，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她没有的本事，归根到底，她缺少的是像幽若一样的完整童年。“那些傀儡以我的能力无法解决，可以回去问问师父还有没有救，如果没有的话这厮的罪过就大了。”

这是必然的。对一个罪人进行定罪量刑参考的依据，第一是造成恶劣影响的程度和范围，第二才是动机和认罪态度，至于别的什么因素自然是通通靠后。

如果被薛恒制成的傀儡完全没有接触控制的可能，必须靠杀生送入轮回，那他的下场不会比当年的自己好多少；如果那些傀儡可以通过正常手段解除控制，就要对他其他方面的信息进行整合考虑

——在带来极其严重的破坏造成重大恶劣影响的案件的判决上，一般只考虑第一条。

“你们先走，我给玄郎去封信，薛恒毕竟迫害的是他的子民，他也该派个代表出席公审大会。”她打算还是按照师父的想法迅速回山，既然好不容易脱了身她怎么可能再回蜀国皇宫亲自传话？当然是一封信过去叫人过来了事。

至于该怎么收拾偷偷学了法术还瞒着自己的绵宁……事关安全问题不能轻率，如果不是自己无法接受小妹变成生育的工具任人践踏，自己当然更倾向于把她留在凡间不要像自己一样辛苦，她又偷偷学了法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坏事？自己对绵宁也是疏忽太过，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传完信，这次孟玄朗回话倒是没想前两次一样敷衍，而是表达出一种异常的积极，痛快的派出了继承人孟婷前往长留，也不怕处刑薛恒的惊悚场面会吓到那个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绵宁和幽若明显有点意犹未尽还没玩够的感觉，恋恋不舍的表示不太想离开，最后当然是被花千骨一手扯一只耳朵又教训了一顿。

因为这次出行算是公干又奉命解决了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薛恒，不能像上次一样来去自如，而是要找到派遣下山的长辈，对下山的收获稍作一个反馈和汇报。

……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东华坐在大殿正中听着三个丫头的汇报若有所思，想不到孟玄朗那小子居然真让女儿做了储君，看来这皇帝还是没当出点啥名堂啊！“也罢，孟玄朗多少算是长留出去的，我会找几本你们管理必修的课本，你等孟婷来出席公审的时候交给她，也算是对门下弟子后辈子侄的提点支持。”

其实东华也觉得孟玄朗派孟婷出席长留公审不太厚道，当初处刑面前这丫头的时候，多少上百岁的弟子都被吓哭甚至是吓吐，孟玄朗不愿自己亲自来和小骨打照面加深误会甚至是继续结仇，就打发才刚及笄的小丫头来，也不怕吓坏了孩子。

“掌门，还有一件事请你看看，那些被罪人薛恒残害制成傀儡的安城百姓，弟子才疏学浅难以挽救，想请掌门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拔除他们体内的控制之术，救他们一命。”

花千骨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蠢，自己都确定过了薛恒控制他们的手段是抽出部分魂魄甚至是灵识，还想着请东华掌门帮忙解开控制救人确实单纯的太过分。不过谁又能保证东华掌门这个诡计多端的不会有非常之法呢？还是多做一番努力吧。

“好。”一般情况下，东华不会随便拒绝底下弟子的要求，他很清楚底下弟子思维活跃，总是能够发现自己发现不了的东西，如果因为自己像以前那些掌门尊位一样，高高在上不问世事而忽略了大漏洞，导致自己改革失败，那就不值得了。

得到东华掌门肯定的答复，花千骨总算能够放心离开回去找师父，当然，回去找师父之前，她还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收拾不听话的徒弟和妹妹！

从规训堂出来，幽若和绵宁因为结结实实被打了四十大板难以行动，绵宁痛苦尤甚，因为是被气急了姐姐亲子操板子打的。

她知道自己撺掇幽若擅自行动置自己于危险之地不对，只是她是真的担心，是真的难以放心姐姐孤身涉嫌；更知道瞒着姐姐偷偷修炼法术错的离谱，只是明知姐姐不愿自己修仙，自己却依旧想能够为姐姐分忧。

幽若纯属是被连累的，她固然担心师父不假，只是怎么可能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如果不是更担心绵宁小丫头独自行动，她怎么可能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收拾完让人不省心的俩丫头，还好花千骨不算太没有分寸，没把她们丢在下面而是一手拎一个提回了陶华宫。

因为东华的通风报信也因为同心锁的缘故，白子画已经知道小骨会很快回来，尽管如此，当他亲眼看到小骨一手拎一个被打的不轻的丫头回来时，心中还是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其实他和小骨远没有表现出的那样久久分离，他甚至可以说每天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观微小骨，如果小骨也有时间的话两人还会聊聊各自最近的见闻，除了以此方式传递消息不太正式也比较难保存备案的材料，他私以为这的确是一种很高效的信息传递模式。

“幽若你先下去，宁丫头留下。”因为绵宁面临着正式拜入长留修仙，白子画终于不必继续顾虑隔了一层不方便管束未来的小姨子，三尊之一训斥门下弟子实在再正常不过。

可怜的绵宁小朋友刚被姐姐打了一顿痛的怀疑人生，就要继续应对来自姐父的威压和斥责，她不由觉得自己实在命苦极了。

幽若一听此言如闻大赦，看都不敢在看师父黑的仿佛如锅底一般的脸，一溜烟赶紧跑了，免得被师父逮到难免还要挨一顿长篇大论的教育。

白子画看着幽若如同兔子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他也有些开始自我怀疑早早让小骨收徒到底是否合适。

当时他考虑到小骨和幽若年龄相仿更容易相处外加幽若的人品也确实过硬，尹掌门提出让幽若拜师的时候他就没阻止，左右那丫头以后要回天山去未必真需要小骨教些什么，他就算给小骨找个玩伴，要正经挑选亲传弟子以后可以慢慢说。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就因为俩丫头年纪相仿，幽若又并未受自己记忆封印之术的影响，对小骨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前世，难免少了不少敬畏之心，小骨又年纪尚轻，仙力的威压和威势还没完全释放，不怪她管不住幽若。

言归正传，还要帮小骨教训不懂事的妹子，白子画把思绪重新拉回绵宁身上：“宁丫头，法术修行非同寻常，无人指点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危及自身，你不该瞒着你姐姐擅自做主，往后入了长留更是如此，要听带班仙导的话，不可自作主张。”

“师伯我错了！”绵宁几乎被吓的抱头鼠窜，她虽然很清楚这个姐父不可能像姐姐一样再操板子打她一顿，她还是怕姐父的威势的，姐父这个人都不用发怒，只要站在你面前就会叫人有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错觉，更别提生起气来有多可怕！

白子画被绵宁这反应搞得哭笑不得，甚至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有这么可怕吗？

花千骨也摊手，表示这个皮出天际的妹妹她是管不了了，还是让如今的带班仙导管，以后这丫头拜了师就好办了。

这边花千骨无奈的准备回去歇息顺便温习一下最近学的功课，不防被眼尖的师父一眼看出手臂衣料上已经干涸的血道道。

“怎么弄的？！”刚才训斥完绵宁，白子画一不小心就没收住自己的语气，再加骤然发现小骨受伤心神大震关心则乱，叫人听起来语气难免有些不善。

他眉头紧蹙单手拽紧了小骨沾了血迹的袖摆，指着证据几乎是一脸焦急的质问。

“不知道。”花千骨一脸茫然的看着衣袖，她还真不太想得起来这几处划伤是怎么弄的了。毕竟这点小伤在她看来实在太微不足道，对战中不小心划伤一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白子画感到既无语又挫败，苏醒后的小骨就像触发了什么漏洞，一日赛过一日的皮实，也一日赛过一日的神经粗壮，有时小骨太不上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他都耳提面命快说到无奈了，小骨还是不当一回事，尤其是和人对战，真是哪危险往哪冲。

“过来坐好，我帮你处理一下。”免得她自己太不上心带着伤口乱跑，把伤势搞得更加严重，到时候还是他来心疼。

“是是是。”花千骨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私以为，就这一点点小伤口，真没有过度紧张的必要啦，就把它放在那里不去理睬它自己也能愈合，何苦还要废这遍事处理一道？

被师父撩起袖子细细的清理伤口上药，花千骨习惯性的抽了口冷气，然后习惯性的接上一句：“疼啦，师父你轻点……”

说实话其实也并没有很疼，她就是想撒个娇让师父哄一下。

白子画好悬没被她气个倒仰！知道疼，就不能自己小心点？！

虽然很气，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上药的动作，才不像小骨一样故意按一下痛的宁丫头哇哇乱叫。（原文在前面绵宁闯祸，自己去翻一下吧）

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白子画已经懒得再说以后注意的话了，只无奈的摆摆手，说正事：“记得抽时间把最近的文书看一下，明天晨会要议事，我先去和东华商议处决薛恒的事，你感兴趣的话跟过来听听吧。”

一听师父这样的提议，花千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薛恒那张笑得极其阴森可怖的脸，头摇的如拨浪鼓般，仿佛全身的汗毛都要炸开。

白子画当她是那年受到了惊吓留下了永久的心理阴影，不愿再次目睹类似的情境，殊不知是他低估了自己这个徒儿神经大条的程度，这次不愿参与商讨薛恒问题，纯属对战过程中对此人产生了生理厌恶情绪。

长留殿内，东华一脸玩世不恭的坐在正上方，右侧是白子画和笙萧默，左侧是几个东华请来作证的掌门长老，几个东华一直重用的大弟子在下首也各有座位。

短短片刻，东华派下去的心腹已经把那些傀儡人调查清楚，薛恒下手阴毒，不留一丝余地，即使翻遍了各种书籍，即使以东华超强的实力，能找到的最好方法也只是杀了他们让他们再修补魂魄重入轮回。

安城这样的傀儡实在有不少，只这一条薛恒就是死罪，还不提他为了给妻子续命摄取无辜凡人灵识。

几经商讨（其实也没有什么争议），大家一直认为此人不可再留，且必须严厉处置震慑众仙以儆效尤！

因为这一日天晚，薛恒的公审大会顺理成章的被定在翌日清晨。

花千骨本来是不想出席这次的公审，打算借口闭关干脆闭门不出，谁知孟玄朗派遣和孟婷一同前来的使臣不知走了哪条路子早早就跑来她门口敲门，还说皇上把太子交给您了，您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云云！

花千骨被气得几乎头脚倒悬，恨不得一个瞬移出现在孟玄朗面前，狠狠揍这个曾经的同窗一顿：好你个孟玄朗，存心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不过既然友人所托在前，她也很难置之不理，毕竟最初的感情总是最真挚的，即使孟玄朗的无心之举冒犯了她，即使他们夫妇真正把自己推到众矢之的的地步，她也不愿真心记恨这两个人——自她拜师以后和她真正用心相交的友人，实是越来越少了。

上次是幽若这次是孟婷，花千骨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命苦之人，总要迫不得已出席这种有伤天和的场面。

新晋首座的蓝木站在戒律台上，拿不出来他师伯那种不怒自威的架势，更多的则是一种年轻公子少年郎的风度翩翩，也不知道他在冥界追责自戕罪人那几年能不能镇住场子，需不需要有帝王之气的冥王坐镇一旁压阵：

“薛恒，你心思歹毒自私自利，吸食凡人灵识供养戴罪之身的妻子：胡作非为不择手段，为了吸引太子亲自前往，不惜抽取魂魄将安城全城之人制成傀儡。手段毒辣伤天害理，滥杀无辜罪不可赦，用心歹毒心如蛇蝎你可认罪？”

言辞语气中那股子脱不开的风雅俊逸叫人实在哭笑不得：这家伙合该去和文人斗诗，而不是坐在公堂上审案。花千骨一手支头心中暗忖，不算风格和工作的迥异差异，蓝木师兄确实不错，难怪蓝忆师姐会看上他这么块木头！

蓝木习惯性的转身看了一眼亲自提拔他上任的东华掌门，这才不缓不满地放心开口：“薛恒，你不是长留中人，也无人知晓你师出何门，但是你为祸苍生心肠歹毒，仙界不能不管，暂时没有证据表明你的妻子和你的行动有直接教唆关系，长留不会连坐追责，也不会为难于她，她早已被逐出师门，还能活多久全凭天意。只是——”

说到这里，蓝木一改俊秀风雅聊天般的的调子，语气骤然凌厉非常，叫花千骨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杞人忧天，看来他想镇住场子不是一件难事：

“你胡作非为伤天害理滥杀无辜不择手段，造成影响恶劣后果严重，必须严肃处置震慑宵小以警示后人不可效仿，今判你诛仙柱上受七七四十九根销魂钉，可收回魂魄洗清罪孽送入轮回，你服是不服？”

不服押解弟子挟制始终站立殿中的薛恒环视四周，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挑衅的笑容和语气看向正中的东华掌门：“你猜我服不服？”

骤然遭到挑衅，东华其实并没有感到十分愤怒，而是好奇在此人身上到底发生过怎样的事多一点，毕竟在仙界敢向他正面挑衅的人，掰着指头就能数出来，还不用算上脚趾。

有玩心重的小弟子甚至控制不住惊讶的表情，瞪起圆圆的双眼张大了嘴，若干表情控制不到位的居然还吐出了舌头，甚至有富含反抗精神的弟子已经开始面向薛恒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佩服。

花千骨则是一直小声地和蜀国来使孟婷咬耳朵，竭尽全力试图转移这孩子的注意，她亲身经历过是最清楚地，接下来的场景不把这小丫头吓昏过去，她可以考虑和她性了。

东华一直关注着底下弟子的反应，看到此处已心知不妙隧站起身严厉呵斥：“薛恒，你心思歹毒，作为修行之人不但不思守护苍生，反而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如今按仙律对你进行判决，你有何不服？！”

东华声色俱厉，训的在场每个人都低下头去——他原也不相信以薛恒的为人理解他们真心伏法，他不过是想震慑其余在场弟子，警告他们不可效仿此人。

“我有何不服？”薛恒似乎听见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他的笑容变得愈发阴历而狰狞：“成王败寇，我怎能不服，我怎敢不服呢？！”

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冷笑，倒是不知嘲讽的是谁，冷笑的又是谁“四十年前，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你们问都不问专断的将我妹妹处以极刑，今天，又是我！还真是好一个慈悲为怀的仙人，好一派悲天悯人的门派？！”

薛恒其实并不怕死，他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保住妹妹护住妻子，是真的死不瞑目啊！

东华蹙眉，刚想开口讥讽训斥几句，骤然瞧见子画下手乖乖坐着的小丫头，尖刻的言语再说不出，转化为一声深深地长叹。

——四十年前薛姑娘作为带队弟子带领新生下山历练，途经故乡在擒妖的时候不幸被妖兽捉住老母为质，薛姑娘为全孝道与妖兽做出交换释放妖售得以换回老母，最终导致妖兽反扑，全城除其老母外无一生还。最后长留追责，薛姑娘被以私相授受之罪定刑处死。

在捉回薛恒的第一时间，东华就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把他的亲朋好友边查一遍，因此关于他的妻子和妹妹的案子，东华也算心中有数。不过有件事说来好笑，先是妹妹后是妻子然后成本人，这一家人似乎很有闯祸的天赋。

“凭什么？凭什么！”薛恒的笑声骤然从自嘲转为尖锐，乜斜着眼睛挺立身躯，抬手一指几乎没遇到什么挫折就顺利东山再起的花千骨：“凭什么她就可以全身而退，我妹妹，我妻子就要落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花千骨忽然被点名，内心一万头神兽奔过，话说她并没有全身而退好吗，真要算起来，她吃的苦头可比那位薛姑娘多了去了，平白又是一盆脏水扣她头上，俨然一副是她指使薛姑娘私相授受的样子，那时候她好像还没出生呢！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冤死了！

“周阁老为人端严少有错判，令妹实力不济，受恩的令堂又无力护住亲女，也是长留的错了？且令妹闯祸过后认罪态度极其恶劣，若非同去的监察弟子将其带回，竟是要逃之夭夭，只这一条你便无可话说。”笙萧默的嘴毒程度完全不输东华，只是平时多散漫度日无有发挥的余地，如今也算施展一回。

言下之意就是小花花能活下来长留可没半点放水，完全在于受恩的二师兄出力保护，这不是一般人能和她比的；且她的服罪态度良好——她可是正儿八经的束手就擒，半点挣扎反抗也没，你想想你妹那副慌不择路被活捉还要反抗一二的尊容还有脸说；外加长留素来没有因一时否决一人的惯例，如果你妹能活下来也是一样的可以继续发展。

东华点头表示对笙萧默的认可。

平心而论，笙萧默对周寒锐的评价还是蛮贴切的，确实为人端严手下极少出现冤假错案。虽然此人油滑了些不愿得罪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来源和去向比较特殊，九阁长老本就极少主动为难掌门弟子，毕竟他们虽然掌握实权有话语权也可以收徒甚至培养心腹，但换届时的人选自己却完全做不了主，会有掌门全权做主。

而因为公务繁忙，掌门通常不会收太多的弟子，有史以来一百多位掌门，仅有两位收满了三个以上弟子，故而掌门弟子即使混得再差也至少能混个尊位，格外出挑些的还有望冲击掌门之位，一个是一时风光一个是未来显赫，只要不是那种头脑过分简单行事过分冲动的，都会做出最利于自己未来的选择。

所以周寒锐不愿意当炮灰去得罪人，东华虽然也有恼怒，但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事后也并未因为在此事上其表现出的退缩与懦弱而心生不满，让他下定决心将此人换掉，还是在于其在追捕逃犯初期不配合不作为的态度。

而受他亲自提携换届上来的蓝木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虽说少了点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和威势，但办起事来绝不含糊是三观极正绝对忠诚的一个人，比那些糊涂的——比如李蒙落十一之流，好了不知超出几条街。

薛恒被向来风流倜傥不善疾言厉色的笙萧默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梗着脖子脸涨红成猪肝色，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一脸木头相的花千骨，嘴巴微张了张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想大声讥讽几句，终究被白子画一个禁言术丢过去禁了言语。

一般来说，为着震慑的缘故长留极少在处刑的时候对犯人使用禁言术，今时今日白子画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私心破了一回例——方才小骨已被此人用言语刺了一回，他打心眼里不希望小骨再被这个人不知轻重的刺激到，几乎完全忘了小骨如今大条到几乎粗壮的神经。

他有些开始庆幸这一世自己未曾不顾一切将小骨保下，当时的情况固然曲折些复杂些，然而他很肯定自己若是豁出一切使用手腕，小骨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不过是千年的教养要求他不能因私废公，外加早早预料到小骨在仙界行走迟早会有今日光景，不愿令她授人以柄长长久久叫人挟制。

东华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搞小动作的白子画，最终还是一头毛线的决定默许未曾揭穿，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传信叫人准备处刑。

薛恒属于作恶多端死有余辜那一类人，会对这位产生同情心理并大胆请求手下留情的大约只有他的骨肉血亲，其他人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如今他的父母血亲俱不在世，结发妻子生死未卜，天地苍茫之间再无一人在意他之死活，他这个人，他的故事，从今往后只会埋没在厚厚的案卷中，直至沾满历史的尘埃。

作为新一代的戒律阁阁老，蓝木虽然年纪尚轻，但该经历的历练该学习的东西是一样不曾少，薛恒落入他手中，已知是凶多吉少，且自戕亦无力转圜。

如果算上……咳咳，这已是花千骨第三次出席处刑现场，再加上这几年来多多少少也看过一些大规模的案件记录，花千骨自认为自己已经算很见多识广的类型，然而，这个薛恒的现场表现，还是彻彻底底颠覆了她的固有认知。

不同于她本人和若干年前霓漫天哭天喊地犹如死了亲人般的哀嚎，也不同于“真男人”平淮闷声不出气的隐忍，直至断气前的最后一刻，薛恒始终保持着令人十分着迷的笑容。甚至魂飞魄散仙身化作点点金光消失殆尽，他依旧报之以狷狂的哈哈大笑。

——如果不是心术不正走上邪路，这个薛恒也可以算得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纵然有每年一次的下山历练，也有关于是非黑白的基本认知，一面是血流成河震人心魄，一面是狷狂大笑一无所惧，如此巨大之反差给在场众弟子造成的冲击始终不小，年纪稍大些的弟子尚且可灵活自如控制自己的反应，只可怜刚入门的小弟子几乎整班整班被吓得哇哇大哭，更有甚者直接呕吐甚至昏厥。

当然，这种仪容尽失的事情发生在刚入门的弟子身上，严格意义上也并没有十分丢人，

因为幽若师姐被吓得脸色刷白几乎失语，蜀山派来的使者也是一开始就被下的怪叫一声然后昏厥过去，还有近些年来长留名副其实的后起之秀云泽太子，也是被惊得忘乎所以，趴在座位的扶手上狂呕不止……

吐完了，还得顶着头晕眼花一头毛线的去耐心安抚自家不争气的徒弟和玄郎塞给她的麻烦：明明该是她的反应最激烈好不好，现在反而让她一个有心理阴影的搂着两个不谙世事的丫头柔声抚慰，还有没有天理了？！

薛恒被处死安城屠城之事便算是完结，仙界也给了人界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处置，孟婷作为蜀国送来的使者可以直接送去客房，等她醒后告了辞便可自行离开。说到底花千骨还没不负责任到把孟婷送到客房就扬长而去，毕竟玄郎把女儿托付给了她，她总是要负责的。

孟婷辅一悠悠转醒，立刻惊魂未定惊惧交加的扯上花千骨的袖子不肯撒手，嗓音几乎打着颤儿的来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惊天评论：你们长留仙境，也太变态了吧？？？！！！

被骂成变态，花千骨好悬没气个厥倒：第一，变态的是薛恒不是她；第二，有胆子你把这话说给你爹听听，看他给不给你好果子吃！

心里这样想的嘴上一不留神就溜了出来，孟婷讪讪的松开扯着袖子的手在胸口握拳，决定自己一定要把最真实的感受传达给父皇。

花千骨没料到的是，在这件事情的评价上，一向行事风格两极分化的父女俩，居然难得地达成了共识。

出了客房是一片很偏僻的空地，花千骨不用顾忌在众人面前的形象，被惊吓的一阵腿软的状态终于能够完完全全表达出来，因为不放心一直偷偷跟在后面的绵宁和幽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姐姐（师父），脚步虚浮的三人下楼梯时甚至没站稳好悬没摔个大跟头。

因为领了安抚来使的差事花千骨是提前离场的，绵宁还未正式入门幽若属于她的附属当然也可以跟着离开，只是在三人返回陶华宫的时候还是在树下的圆桌上看到了白子画等人的身影。他能早早返回的原因大约在于祸首已伏诛，后续的收尾工作并不难做的缘故。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尊上在此处单纯只为等自家小徒弟小娘子一人，有眼力见的绵宁和幽若贼兮兮的对视一眼后极有眼力见的迅速拱手见礼后告辞，给师徒二人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

没了两双小眼睛虎视眈眈，花千骨彻底放飞自我，把衣裳外袍重重拍在小石凳上，一屁股直接坐了上去，小嘴儿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的和师父抱怨起来：“师父你都不知道，这个孟玄朗实在可恶，派个刚及笄的小丫头过来作为使者，还指名道姓的托付给我负责，真不知道是来给我找麻烦的还是故意找别扭的！”

白子画浅浅一笑也不言语，只一只手给炸了毛的小丫头顺气，耐心的倾听。

“小丫头懂个屁啊！刚才这丫头居然还说师父你和东华掌门变态来着，师父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变态的是薛恒不是咱们好不好，还有她爹也算是长留出去的呢！”

小丫头被气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说起话来也顾不上逻辑不逻辑的了，想到哪说到哪，反正她有这个信心师父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白子画：“……”

他确实听懂了小骨的意思，只是孟婷虽然年轻却正经是蜀国储君，她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表蜀国的，这种殃及一城百姓生计的大事，她不来谁来？作为一国储君她也该早早成熟起来，不能继续天真单纯下去。

“你若觉得孟玄朗一家行事不妥，以后别和他家深交了。”长留作为仙界第一大派，虽然不好和任何一个人间王朝直接起正面冲突撕破脸，但也没必要一定去迁就谁，而且玄郎临走前是签好协议的，只要百年之后夫妇二人依旧能过三生池就可返回长留继续修仙。

虽然无可无不可，不过是他个人认为这一家人不值得深交：孟玄朗拎不清主次一直像个长不大的愣头小子，轻水过分自私自我看不得别人比她好。本质上这二人都不值得深交。

“还是别了，怎么说也算一起长大的情谊，不好就这么断了。”

花千骨神色怅然目视远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

“因为孟玄朗夫妇是你最早结交的朋友？”

小骨朋友少他是知道的，只是……就算如此也没必要挖个萝卜就是菜，一再容忍他们夫妇二人不断试探她的底线吧？

“因为最初的感情总是最真的，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了。”

“你现在的友人对你不真心？”不会啊，他记得师弟门下那两个和小骨走的一直挺近。

“也不是这么说的，就是感觉……罢了，如今这些东西，好像于我而言也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她有了师父。不过最后这句话她没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