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我·拾玖

那天真的蛮冷的，所以毋庸置疑，朴志晟回去以后生病了。

因为淋了雨，刚开始两天他有些喉咙痛，到了第三天直接病发了。朴志晟发烧了，许沂鸢便帮他请了假，带他去医院挂了两天的盐水，烧退了不少，于是今天就待在家里休息。

这会儿她就坐在边上陪着他，拿着本书看。

不知何时，电话铃声划破寂静。

是许沂鸢的手机，吴世勋打来的。

她立即把铃声调小了些，转而有些犹豫起来，看了眼正乖乖躺在床上休息的少年。她好像现在没办法抽身离开朴志晟，尽管他的烧确实是退了些，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还带着病态。

于是她仅仅只是接听后压低声音简短地解释说要照顾朴志晟。这是放在明面上的意思，而言外之意则是暗示吴世勋改个时间再打过来。

朴志晟并没有真的睡着，她说要照顾他，他是听见了。

挂断电话后，许沂鸢注意到朴志晟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将手中的书轻轻合起，关注于他。

许沂鸢你怎么坐起来了，是不是饿了？我看也到饭点了，在这乖乖躺着就行，我去给你烧点好吃的。

她为什么…对他总是这样好。

少年的脸半陷在阴影里，黑长的睫毛低垂下来，眸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以疏离的口吻说道。

朴志晟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行。

许沂鸢都这时候了还嘴硬，我让你在这别动你就给我躺好了。

没等他再反驳，许沂鸢便去了厨房。等她再进来时就已是端着热腾腾的粥，而后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提醒他趁热吃，接着便坐在一旁继续阅读刚才的书籍。

朴志晟用勺子搅了几下，热气一点点氤氲眼眸，没来由的，突然想说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生病，又或许是许沂鸢对自己这些天寸步不离的照顾，让原本压在心底说不出口也无处诉说的话，最终全部倾吐了出来。

朴志晟我在学校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朴志晟开口突然和她说这些，确实让她短暂地愣了会儿，但很快就回过神，转而细声细语地安慰道。

许沂鸢你那么帅，会有的。不过…有一点不好，你的嘴太损了，要是能改一改就好了。当然，也不强求，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

一语毕了，缄默良久。

朴志晟把卫衣帽子套在了头上，遮掩住自己的神情，低着头，思绪有些凌乱，最后指向曾经的一些经历，声音低沉而沙哑。

朴志晟念初一的时候，在学校打篮球，那时候，老师非常可怕的就是…我大概有两三次被绳子卫衣打到，说把那个剪掉或者换衣服。

卫衣绳子会打到指甲盖上面点的地方，很痛，会有瘀血，许沂鸢也经历过，此时认真地听着他的叙述，耐心而温柔地疏导。

许沂鸢是的啊，老师说的是对的。你穿着那个总是受伤，担心你才会那么说的。

朴志晟有点因为不是担心我。有点可怕。

许沂鸢那个时候因为你的年龄，所以才会那么想的，老师肯定不会是针对你的意思。

朴志晟不是的，是真的…真的是那样。

许沂鸢不会是的。

自始至终许沂鸢都认真地倾听着，并没有把他的倾诉当做一件可以随便敷衍的事，从头到尾都耐心地讲解，安慰他的情绪。

朴志晟不想她往坏的那方面想，也不愿意再多说关于这个的话题，便尽快结束了。

朴志晟没关系，都是以前的事了，没关系。

许沂鸢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安慰。好像童年带给他的一些不好的影响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排遣的，而她的任何安慰性的话此刻也只像是空话。

纠结良久，最后只这么道。

许沂鸢人会有这样的时候，说话的时候，真的，有点…选择用词真的很重要。嗯…感受到的氛围会很不一样。

朴志晟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察觉少年情绪的起伏，又不知如何宽慰，于是便侧了侧身，故意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着身旁的一堆空气替他撒气。

许沂鸢怎么办，我帮你去吼一下——欺负我们志晟我打你啊！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有些感性。

许沂鸢重新坐定后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朴志晟的情绪似乎愈发不对劲…好像是一副在强忍着眼泪的模样。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用没心没肺的话缓解气氛。

许沂鸢…啊怎么还哭鼻子了，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别哭了啊，再哭我也要哇哇大哭了。

被她发现自己的窘状后，他把眼泪憋了憋，帽子往下按了按。

朴志晟刚开始在她面前的一身傲骨，刻薄与冷漠在这一刻好像都化为乌有，脆弱又孤独。许沂鸢看着他，很是心疼，她能感同身受，却又不能完全地感同身受。

他也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内心敏感同时也脆弱着，即便外表是如何的坚强。

看着他这样，她只是觉得，她就应该对他好一些，前些天她冷漠的做法是错误的，她简直是个罪人。

他曾经明明也很想温柔地对待别人，想像普通人那样结交到朋友，融入集体，可好像…所有人都讨厌他。

季舒仪自杀的那一天后，一切都向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从最亲近的家人到老师同学的态度，让他一点点变得习惯麻木，世上存有着善良与温柔，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那些所谓性善论的理论对他来说简直是荒诞透顶。

于是从此戴着耳机戴着帽子把头发留得长长的遮住视线，对谁都是那么冷漠刻薄，拒绝和任何人交流，把自己彻彻底底锁了起来。

他并不是在针对她。

也许刚开始确实看她不顺眼，但更多的，那就是他这十六年的生活状态，冷漠，封闭，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