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记（五）

山巅木屋中，红炭火炉犹在，只是烂漫海棠环绕之中，不见双杯淡酒轻烟，唯见一杯对坐空酌。

山下的蓝雪，有过高朋满座，虚与委蛇，也有过街头浅唱，卖艺为生。一成不变的，是每月十五守在药铺门前，等候泠冬前来买药草。

不知为何，蓝雪总能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与泠冬相似的背影，待她追过去时，却再没有一点痕迹。

“真是……缘分也迷茫啊……”

这月十五

蓝雪在街上那家药铺对面枯坐了一天，却是没看到泠冬再次前来买药。傍晚时分，蓝雪到药铺去询问，却没有分毫线索。

蓝雪心中有些发慌——泠冬是靠卖药材维持生计的，而镇子里的药铺仅此一家，泠冬是决计不会到其他地方去卖药的。

回山上看看吧。蓝雪有些担心泠冬出事。

山顶

入眼是一副破败的景象——海棠凋零，木屋千疮百孔，一副没人照料的样子。

“泠冬食言了呢……”蓝雪心中苦涩，有些茫然，还有些埋怨，“你不答应我也罢，怎么可以答应了却出尔反尔呢？”

“泠冬一定会回来的！”蓝雪虽是口中那么说，心里却也是懵的——海棠都谢了，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他默然的拿出常弹的古琴，轻轻弹拨着泠冬常弹的曲子，营造出一种泠冬还在身边的假象，慢慢品味着和泠冬一起的一点一滴。

“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好呀！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语冰记。”

“啊？是取的是夏虫语冰之意吗？那好像是很悲伤的故事啊……”

“当然不是！你有好好听夫子讲课吗？不过，这为什么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夏天的虫子想知道冬天的冰雪是什么样，却因为生命的短暂，只能空空的想象。他们明明那么卑微弱小，却想着体验生活的美好，不是很悲哀，但也很励志吗？”

泠冬听了她的话，久久地沉默。

那时候多么童言无忌，却不知夏虫语冰是讽刺人知识短浅，只道励志非凡。

一袭淡蓝色的衣裙在风中舞动，指尖却被鲜血沁得殷红，分外惹眼。

琴弦被弹断，发出呜呜咽咽的残破音调，伴着孤寂传远去。

不知不觉中，意识变得混沌，蓝雪抱着那断弦的琴沉沉睡去。

梦中——

一切都像以前那样，采药归来，泠冬在红炭火炉上温了两杯酒，在阵阵酒香中，两人把酒言欢，酒已凉而话未尽。

蓝雪意识到，这只是个梦，毕竟她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今生，我可还能见到你，再与你一起饮着你酿的海棠酒？”蓝雪心中酸涩，却不知向谁吐露。

从前一向是泠冬向自己分享心事，而自己……好像一直是开心的呢……

泠冬说自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当时自己好像还反驳了，说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孩子……现在还有谁可以让自己撒娇的呢?

蓝雪这才发现，在山下的这些年，自己成熟了那么多。

是自己从前冷落了成长这门功课吧……蓝雪在心中自嘲。

海棠真香啊，是泠冬身上一直带着的那种香味呢……真是怀念啊……

这是梦啊……明明自己那么清楚这点，但是只希望这个梦能够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