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玖：何氏做媒

　　折腾了些来回，总算是把剩下的东西送出去了。然而此刻也时值午时过六刻，东沉因为去了镇上，中午是来不及回来用午膳的。不过这倒是省了我的事，我本欲回来随便糊弄了事，没想到村长妻子太热情，再三留我吃饭。我仔细想想，吃饭大抵没什么地方会漏出马脚，我也便应下了。

　　我上回搬家没遇到村长夫人何氏，这回是头一次见，同王大娘一样，这也是个典型的农家妇女。相比其他人来说，村长家相对富裕些，村长夫人也比其他女人要圆润。说话嗓门大，但脸上总带着笑，热情的招呼人落座。

　　“菡萏姑娘，你别客气。都是同村人，可别在我这里拘谨。”何氏端上了菜，相比其他村名的萝卜玉米或者梅菜大饼，何氏端上来的菜肴显然丰盛许多。虽然同样没有肉，但菜里还加了几个蛋在里头，虽然少，但相比其他一个月才能吃一回鸡蛋的村民，村长家伙食在东樟村里实在是数一数二的了。

　　男人们在地里干活，中午通常都是坐在田埂上吃烧饼和茶。而今天赶巧了是十日，是镇上赶集的日子，女人都拿了东西去镇上换钱，村长家中午也就村长老婆和一个还只四岁的男娃娃在家。

　　人虽少些，但也清净。何况人越多就越容易被人发现破绽。

　　“想些什么呢？来，快吃些东西。”何氏给我盛了碗米饭，再去院里抱了在院子里疯跑的男娃娃。

　　我偷偷撇眼看了看那男娃娃，脸和身子都被晒得黝黑，头被剃的光溜溜，脸上一副幼稚，但那一双眼睛跟王楚沂的一样，圆溜溜的透着灵气。这样的眼，总叫人过目不忘。

　　饭桌上，何氏神秘兮兮的凑上脸来，一双眼睛里闪着好奇和探究，还有点不明不白的盘算，她悄声问道：“菡萏姑娘，你芳龄几许？”

　　这何氏是乡野妇人，怎么说出“芳龄几许”这文绉绉的词？何况何氏这眼神，把“有阴谋”这三字都明晃晃现在脸上了，我心底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今双八，怎的忽然问这些？”我按捺自己内心的不安，神色平静的问道。

　　“噢，双八啊。”何氏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摸了摸下巴，揣摩一番后：“既然双八，可是及笄了？”

　　及笄？听说这里的女子十五便及笄，及笄以为着已经成年，便可婚配嫁人。难不成……我吃惊的看了何氏。

　　“是及笄了。”我小心翼翼的答道。

　　“噢。”何氏意味深长的笑笑，那笑声里透着一点诡异，我不禁被这一声“噢”，听的起鸡皮疙瘩。

　　“菡萏姑娘及笄了，还没婚配吧。”何氏脸上八卦之色呼之欲出。

　　果然是说这个啊，我一脸黑线，却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家中忽生变故，是没有心思婚配。”

　　“这怎么能行？”何氏如同变戏法一般，一瞬间收起刚才的笑脸，随即板着脸教训我：“且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中遭变故更应该寻个良配，好让亲人安心才是。”

　　我僵硬着脸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她说一句我点头应喝一句。何氏像是看不见我的尴尬一般，自顾自的说：“听说你哥哥也年已二十，成年也过了二载，也没娶亲？”

　　我心底忽然生出一份惆怅来，这份惆怅掺杂这一丝后悔。悔的是当初为什么不说我和东沉是夫妻，这样大概这时候何氏就不会干这做媒撮合的事情了吧。

　　我很难过的想着，口中却依旧只能无可奈何的说：“不曾娶亲。”

　　“诶！”何氏激动的拍了下手，随即凑上来，一脸笑意说道：“按理本该大哥先娶妻妹妹在出嫁的。但我这儿实在有个良配，不知姑娘怎的想？”

　　“这……恐怕不妥吧。”我一脸尴尬，拒绝道。既然委婉的行不通，那便直接点吧。毕竟保护自己仙官的身份不被泄露，可比一时的人情更重要些。

　　若真娶妻，需要朝夕相处三年，难保不会暴露身份。若真没有暴露身份，那三年后呢？我卸职回到天庭，届时我不可能再滞留凡界，也不能总是回到凡间，而对方也不能去仙界，这岂不误人。何况仙与人根本不能婚配，这本就是有违天规，该遭天谴的事情。

　　但倒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何氏竟然很痛快的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很惋惜的说：“唉，姑娘是扬州的小姐，与我们穷乡僻壤的村夫是不搭噶的。只不过这许秀才，唉是真真可惜了。”

　　“大娘不必这般，只是因为小女家事才无心这些儿女情长。若没这些事端，大娘说的，菡萏会细细考虑的。”我见何氏这幅伤心模样，反倒宽慰起她来了：“只不过，大娘说的这可惜，到底是有深意？”这直觉告诉我，何氏若只是说不成一个外乡异客人的婚事，大概远远不会像眼前这般伤心。

　　果不其然，何氏听了我这问话，神色更哀伤，甚至掺杂了些怒火：“姑娘不知，这许秀才品艺高尚，从小便天赋上佳，还认真习读诗书。结果过了府试却在院试上频频受阻。”

　　“莫不是答得和问的不合考官心意？”见何氏微怒，我试探的问。

　　“不是不是。”何氏一面边摆手边摇头，极力否认：“许秀才曾一字不落的将内容背诵一边，好些府师皆称上佳之作，可还是落榜。若不是知道些事儿，我怎会胡言乱语？我偷偷告诉你吧……”何氏突然正了神色，拉我到她身边一脸严肃的低声道：“这院试的考官，为了巴结贵族。私自调换了寒门和士家的考卷。好些才华不非的寒门子弟皆落榜，反倒某些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却高中。”

　　“当真如此？”我讶异不已，若真如此，那灶君所说的太平盛世将通通破碎，这根本就是个官官相照，内幕横生的污浊官场，如此选拔的官员如何替民伸张？如何替民干事？

　　我一时间胸闷不已，只觉得呼吸困难，连气都穿不上来。而眼前，是本来热情好客，自从见我就一直嬉笑的何氏，一脸严肃认真道：“此话自然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