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柒：人间温情

　　“小女先祖随姜子牙讨纣的金虎将军氏族旁支从商，故虽好利也谨遵礼义。”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我确实是金虎将军后代，但早已飞升也不从商。只说这话叫人觉得我是李将军的家系的落魄旁支罢了。

　　如今世家名望甚广，几乎没人不知晓的，我若是胡诌一个世家容易被人发现。且平常商贾也不太会教出大气贵女风度的姑娘。但若是把摊子丢给“先祖”，查无所查，证无所证，旁人若是起疑也无可奈何。往后若是有什么仙物不慎遗出，叫旁人看见，也只管说行商从西域带回的，只觉好看，不知什么用。

　　所幸我这话搪塞的好，郑嬷嬷听了，倒也没有起疑。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着姑娘身上气度不凡。”郑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我，一脸赞许：“如此家风，只落得暂时低谷也不打紧。迟早要东山再起的。”

　　我知道这是嬷嬷宽慰我，也是低头微笑不说话。

　　“姑娘前些日子说要做绣活挣些银子。”掰扯了半天，郑嬷嬷总算把话引到正题上了。我点了点头，说道：“是，如今不同往日了。菡萏该是做些什么补家用。”

　　“我之前见了你大哥拿来的你绣的些花样，针脚和纹样都不错。”我心里一阵心虚，什么“针脚和纹样都不错”啊，这些绣纹恐怕都是东沉从那儿用法术变出来的。一时间我有些愧于面对郑嬷嬷。

　　“只不过……”郑嬷嬷话音一转，我连忙抬头看她：“这做绣活毕竟不是单单修些花样，要看纹样、做工、排线等等，还要掌握尺寸大小，若是叫人不满意，退了绣品，怕是一分钱也拿不到，还白白费了线。”郑嬷嬷絮絮叨叨的说，虽然啰嗦，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去听。

　　“这样吧，我先拿些肚兜给你绣。这肚兜不同什么鞋子衣服，尚且算好绣的。至于花样，只管绣些喜庆的。等你做的时间长了，我再找些别的给你。你若是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你觉得如何？”

　　郑嬷嬷的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有再好意思拒绝的？我一一点头应下，那郑嬷嬷见我点头同意，满意的从袖子暗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我：“这里头是一件肚兜，你先绣着试试看，我明日早晨来取，工钱是二十文。”

　　一件肚兜二十文钱，并不算多，甚至说少的可怜。但是在不知道对方手艺如何的份上，这二十文也算得上尚可。我的绣活要靠法术来骗人，我本就心虚，至于嬷嬷提什么要求，全都答应便是。

　　郑嬷嬷见我这般好说话，也不再说什么，就打算起身告辞。我忙起身送她，没给人倒茶，这会儿人走了，这点礼数也不可不敬。

　　将郑嬷嬷送到门口，本以为那嬷嬷是该走了，可她突然转身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姑娘身上气度不凡，行事知礼又大气，让老妇欣赏不已。如非些意外，怕也不会沦落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若姑娘肯下点功夫，以姑娘和你大哥的本事，早晚是要东山再起的。旁的老妇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这刺绣上，老妇定是能帮即帮的。”

　　这番话说的恳切真实，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人间，我也不由得感到眼角微微湿润，一个认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的人，便也对我们这些外乡异客如此照拂，怎叫人不感动？

　　我一脸感激的对郑嬷嬷行礼：“嬷嬷一番话实属叫菡萏感动，从津州到沛县一路颠沛流离，尝尽流浪之哭。到了这里，村中人人都是热情待我。实让菡萏感动，如此大恩，难以为报。”

　　“傻姑娘。”郑嬷嬷扶我起来：“如今也算同村了，还说这些报答不报答的客气话作甚。如今你只管在这儿住下，安安心心的。有任何难处不要憋着，来同我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明白这道理么？”

　　“菡萏明白。”我声音都哽咽了，低声道：“故此菡萏才会对东樟村的村人这般感谢。”

　　一送再送郑嬷嬷，她一边走一边挥手示意我回去，然我还尚且等在山道上看着郑嬷嬷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山道上，直到看不见我才回了院子。

　　回了院里，看着方桌上还躺着郑嬷嬷方才给我的布包。我叹了口气，把布包打开，里头整整齐齐躺着一件肚兜布料。恐怕我才搬家，没有备下足够的丝线，那布料的下面还放了些红的黄的丝线，全都缠在竹片上，整整齐齐。

　　我感觉眼角有什么异物滑落，一瞬间就流到下巴上。我伸手一摸，原来是眼泪。赶紧伸手抹掉，免得眼泪滴到肚兜上，弄脏布料。

　　想起这两日种种，客栈老板娘、楚沂、王大娘、郑嬷嬷，还有旁的些村人热情质朴的关照，一点一滴都犹如热汤浸润心脏。我以为多年囚禁莲山的生活，让我不会轻易敞开心扉对任何一个陌生人。没成想来了人间，却被这些被天庭仙官称作“愚昧”的凡人而简简单单几句话而感动。

　　一时间，我思绪混乱，从过去想到现在，眼泪也不自觉的“哗啦啦”如泉涌般溅出。我缓缓蹲下抱膝，大不了就痛痛快快哭一场，我疲于压抑自己，就放肆的哭了出来，似乎全世界悲伤聚集于我身，我哭的悲悯，却又酣畅淋漓，要把这一万年所收到的孤独、委屈、害怕全部通过眼泪送出去。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这太阳同样挂在那儿，照暖了凡界，却照不暖天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的嗓子干涩，我这才抹掉眼泪，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润润嗓子，这才勉强能说话。

　　早膳确实是没有什么心情吃了，早膳过后，按照昨夜东沉所说的，还要去给东樟村的一些人送些东西，以报答前些日子协助搬家的恩情。

　　我按照东沉昨日说的地方，在橱柜里找到了送的礼——两小筐鸡蛋，一小筐蔬菜，还有些几匹粗布和两双布鞋。

　　这里一筐鸡蛋一筐蔬菜是要送给王大娘家，余下的一筐送给村长家，还有那几匹布和几双鞋子是给修缮房屋的两个工匠的。

　　回想了一遍昨日东沉的嘱咐，我洗净了脸，拿些脂粉盖过了方才大哭一场的憔悴。我对着铜镜再三确认，这才拿着东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