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衰

待蓝忘机讲学回来时，魏无羡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檀木桌上放着一尊燃着白檀的香炉。

这人睡相一向不怎么好。

蓝忘机放下避尘和忘机，轻轻走到魏无羡身边看他。

盘着腿弓着身子，侧脸上都被压出一道红红的印子了，头发有些乱了，还有几根被这人吃到了嘴里。

似乎是觉得味道不好，被舌尖推了出来，和着口水沾在嘴角。

蓝湛，蓝忘机“魏婴，醒醒，莫着凉了。”

蓝忘机推了推他的肩膀，奈何这人连半分要醒都迹象都没有。

蓝湛，蓝忘机“魏婴，再不起来晚膳都凉了。”

魏婴魏无羡“晚膳……”

魏无羡喃喃几句，睫毛颤了颤道:

魏婴魏无羡“蓝湛，你别叫我，我好累。”

这倒不是唬他，魏无羡确实觉得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蓝湛，蓝忘机“魏婴？”

蓝湛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当即觉得不对。在看桌上正正被打翻了一个空的楠木盒子，里面的丹药不翼而飞。

蓝湛，蓝忘机“魏婴，醒醒，别睡了，起来。”

蓝湛，蓝忘机“魏婴！”

魏婴魏无羡“啊……”

魏无羡觉得自己要死了，像十六年前那般，浑身凉透了，冰冷刺骨，心脏都要跳不动了。

他还不想死呢。

不过他死了也没人会留恋吧。

蓝湛还没继任仙督呢……

江澄还是个单身狗呢……

金凌他，还小呢……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挺着急的，有些熟悉。

他还想皮一下的，还想继续逗逗蓝湛那个小正经。

他到底怎么了啊……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意识渐渐消失，他感觉自己被人拖了起来背在身上，那背有些凉，是清冷的檀香，味道还挺甜的。

他似乎听到了背他之人激烈的心跳声，特别有力，也特别快。

肯定不是蓝湛！

魏无羡闷闷的想，蓝湛那个小古板才不会这般失了仪态，他那个人可是清高雅正的很。

他都这样了，蓝湛居然不管他！

魏无羡瞬间觉得之前过命的交情哗啦啦全碎了，粘都粘不起来的那种。

罢了，蓝湛怕是讲学还没回来吧。

下了学的云深不知处有些乱，今日来了众多外门弟子，此时都用了晚膳在院中赏景，倒是比往常热闹了些。

蓝忘机背着魏无羡一路跑的极快，未看清来人的蓝家弟子皆吃惊的要拔剑拦人。

“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

蓝湛，蓝忘机“让开！”

空气中一瞬间爆发的威压让这些连剑都握不住的弟子们都弯下了身子，待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看见平素里沉稳冷静的含光君背着那一向无赖的魏无羡已经走远了。

“含……含光君！”

一众小辈皆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才那是含光君？”

“是……吧。”

“他背的是不是夷陵老祖？”

“含光君也会背人？”

有些外门弟子吃惊道:“含光君是谁？那可是世家子弟的楷模！”

“你没瞧见他背上的人么。”

“夷陵老祖魏无羡！”

“什么夷陵老祖！如今是个连金丹都结不了的废物。”

“含光君怎么背着他？”

“害！魏无羡这个人平生坏事做的多了，又苟且重生了一回，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遭反噬了吧。”

“这位兄台好见解……”

“……”

如此这样一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蓝启仁就得到了“素来严于律己的含光君背着夷陵老祖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乱跑”这样一则消息，当即气的茶都不喝了，书也不看了，琴弦都给弹断了。

还没叫人去问问情况，自家那位让人操心的二侄子果然背着个人就出现在他眼前。

蓝启仁抬眼看去，抹额没歪，衣服没乱，头发也是一丝不苟。

嗯，不错！

这是这不错的感叹在看到二侄子肩膀上搭的两条胳膊时烟消云散。

“忘机，云深不知处……”

蓝湛，蓝忘机“叔父，忘机自会去领罚。”

蓝湛，蓝忘机“请求叔父看一看魏婴。”

蓝湛，蓝忘机“他有些不对劲。”

啧……

听听，这是世家弟子楷模该干的事儿吗？

云深不知处何时教人打断长辈说话了！

又何时教人拿话噎长辈了！

这个样子还如何当楷模了！

蓝湛，蓝忘机“叔父。”

蓝忘机喘了口气，刚才有些急，惊的着实厉害了些，气都喘不匀了。

“罢了。”

蓝启仁压下胸中的闷气，伸手探上少年皓白的手腕。

“哎……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