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太阳逐渐坠落,温柔的暮色从地平线上一点点地漫上来。天边的霞光透着薄薄的红,有如少女含羞的容颜,显出几分熏醉的意味。
“夫人可算是来了,咱们格格可念叨您许久了。”
听到不远处晴雪说话的声音,正背对着房门梳妆的玉檀叫停了身后喜娘的动作,她迅速从椅子上蹦下来,朝门口走去。
“娘,你终于来了,女儿可等你好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瞧玉儿这话说的,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娘又怎会缺席呢?”
站在门口笑着答复玉檀的人,正是玉檀的母亲,许芸珍。
虽说明面上,今日嫁进贝勒府的人,是钮库氏·裕萱,但胤禟仍旧吩咐了福康,在他和玉檀成亲的当天,把玉檀的家人给请过来。
毕竟钮库氏·裕萱这个身份,只是胤禟为玉檀镀的一层保护色,他要娶的人,可是玉檀呐,他又怎么舍得委屈玉檀,让她的亲人缺席她人生当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时刻呢?
这也是许芸珍如今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宝儿怎么没跟娘一起来呢?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见母亲身旁并没有妹妹常宝儿的身影,玉檀不免有些疑惑。
宝儿是玉檀的亲妹妹,比玉檀小三岁,一年多前便已嫁为人妇。
“没有的事,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担心。宝儿自然也想来见你,只是她前两日刚验出了身孕,反应实在大得很,我就没敢让她出门了,免得来了给你添乱。”
“原来如此,那可是件大好事,”玉檀听罢松了口气,端坐回镜子前,又道:“我这里刚好留了几只老参,娘到时拿回去,给宝儿补补身子吧。”
“好,那娘就替宝儿谢谢你了。”
“夫人,请。”
该为玉檀梳头了。【1】
许芸珍轻轻吁了口气,从喜娘手里接过了木梳,她温柔地抚了抚女儿鬓间的碎发,开始给玉檀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只是屋里的人谁也不曾发觉,其实从一开始,许芸珍的手就一直在轻微地打着颤。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今天是玉檀大喜的日子,身为她的母亲,许芸珍原本是该感到高兴的。
然而除了许芸珍自己,恐怕没人知道,这位母亲的心里,到底蕴含了对女儿多少的不安和担忧。
毕竟她从未想过,她的孩子竟会同她们一家子的恩人,产生如此深厚的羁绊。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许芸珍从不否认自己对胤禟的感激之情,因为,若没有胤禟当年的雪中送炭,他们一家绝不可能过上如今这般幸福和美的日子。
可报恩的方式有那么多,她的玉儿为何,为何非要选择这种方式?
许芸珍垂下眼,努力抑制住自己鼻腔里汹涌的泪意。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贝勒爷可是万岁爷的儿子,而他们不过是没钱没权的平民百姓,倘若玉儿日后真受了委屈,她们人微言轻的,又哪里能帮上什么忙?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事到如今,玉儿的婚事早已不是她一个普通的绣娘所可以左右的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为玉儿祈祷。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希望老天爷,可以善待她的女儿,别让她在夫家遭受太多的委屈。
希望贝勒爷,愿意好好对待她的玉儿,不要轻易负了她。
感受到玉檀的注视,许芸珍回望过去,朝女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否则,她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她的玉儿,讨回公道。
念完了贺词,许芸珍将木梳递回给一旁的喜娘,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匣子,打开一瞧,里面摆了一支朴素的珍珠镶玉簪。
那簪子是白玉色的,通体剔透,上嵌珊瑚和珍珠,一端呈长针状,另一端以羊脂白玉雕刻了一朵立体的玉兰花——这是玉檀最喜欢的花,簪体上还用篆书刻了一个极小的“玉”字。
“这是大姜特地为你打的簪子,今日他不便来送你,娘就替他转交了,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娘说什么呢,大姜有这份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
玉檀伸手摸了摸簪子,对母亲笑道:“娘帮我戴上吧!”
听了这话,喜娘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笑着给许芸珍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许芸珍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把手中的簪子小心翼翼地簪在新娘头上,它的旁边,簪着一支红翡滴珠玉鸢簪。
纵有千言万语待诉说,终究还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刻。
“娘,您别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为新娘盖上喜帕的那一刻,满头珠翠的玉檀在许芸珍耳边轻声说道。
许芸珍的手顿在半空,那些忍耐了许久的洪流终是以无可阻挡的气势,一瞬倾泻而下。
“好,好”,许芸珍泣不成声地说道,“娘相信你。”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终于伸手,放下了叠放在新娘头上的喜帕一角。
娘的玉儿,你可一定,要过得幸福!
萧陌冉【1】依照古代婚俗,结婚当天为新娘梳头的通常是全福人,本文设定由新娘的母亲为新娘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