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4）旧人

惨白的天际缓缓飘着鹅毛大雪，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紫禁城就染上了一层银白。

暖阁里只有胤禟一人，鎏金鹤擎博山炉里渺渺升起的苏合香让屋里的一切都多了几分虚幻的色彩。他凝视着手里的粉彩紫藤花鸟纹蓝地杯，不时地饮上一口茶，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静若深水，外头突然传来的几道脚步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沉闷而渺远。胤禟回过神，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是府上的管家回来了。

“爷，人到了。”

秦道然走到胤禟跟前请了安，让出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小女孩。

“嗯，今天天这么冷，辛苦秦先生走一趟了。”

胤禟虽是这么说，秦管家的脸上却未显露半分得色。管家只隐讳地扫了一眼身旁静立的女孩，便行礼退下。

一时间，房里只剩胤禟与那个小姑娘。

她大概七八岁的模样，有着一双澄澈似秋水的双眸，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素绒绣花袄，小小的身子圆圆滚滚的，如同一只白净的小团子。

还未等胤禟开口，小姑娘就朝他跪下，不带一丝犹豫地磕了个头。

“民女玉儿，拜见九爷。”

女孩的声音稚嫩清澈，又带了一丝郑重，如同林籁泉涌，沁人心底又忽而升温，正如他所期盼那般。

胤禟凝视着跪拜在地上的人儿，俊逸的眉眼间掠过几分不明的涩意。

玉儿。

我竟是忘了，你原本，并不叫玉檀。

胤禟心中念到。

他垂下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几分复杂与感慨被尽数遮掩。

“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谢九爷。”

玉儿站起身，瞧见胤禟朝她伸出的手，不免有些诧异。

不过她没犹豫多久，便走上前，将自己的小手放入胤禟温热的手掌心里。

胤禟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轻声问道：“这几天这么冷，你的衣服够穿吗？”

玉儿眉眼一弯，白净的小脸上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回九爷的话，民女不冷。秦伯给民女还有民女的家人买了好多好多衣物，民女穿了好多在身上了，所以一点也不冷。”

秦伯便是胤禟府上的大管家秦道然。

胤禟点点头，又问，“秦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今天为什么带你来见爷？”

玉儿应道，“有的，秦伯都同民女说了。”

“哦？他是怎么说的？”

“秦伯说，如果民女愿意跟他来见九爷，日后，民女就算是九爷的人了。”

“爷的人，是要认爷作主子，为爷做事的。这样，你也愿意吗？”

“民女愿意。”

胤禟很早就开始派人打探玉檀的消息，但因为线索稀少，等他的人终于找到当年那个勇敢的小姑娘，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在秦道然奉胤禟之命找上门以前，玉儿一家子正处于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里。

那时，玉儿的阿玛刚过世不久，她的额娘许氏则因为劳累过度的缘故病倒在床，仅有六岁的玉儿不得不肩负起身为长姐的责任和养家糊口的重担，每日靠着完成许氏揽下的活计方能勉强养活病重的额娘和年幼的弟妹。

而秦道然的出现，无疑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了几许希望的温度。

他不但出钱请来大夫治好了许氏的病，还找人帮玉儿一家修补了他们家住了好久的破房子。得知许氏懂刺绣，秦道然还把她安排到了当地一家绣坊当绣娘。当许氏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玉儿一家四口再也不必过回先前那些困苦的日子了。

玉儿虽不知秦道然是奉了何人之命，亦不晓得他的主子为何愿意救济她的家人，但这都不影响她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毕竟，是秦伯与这位不知名的救命恩人，拯救了她们一家于水火。

是以，当秦道然问玉儿，是否愿意去见他的主子时，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玉儿说罢，又鼓起勇气瞧了一眼面前这雍容华贵的清俊少年，继续道：“民女虽不曾读书识字，却也是知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之理。倘若留在九爷身边能让民女回报您的几分恩情，那么，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民女都在所不辞。”

*

“求求公子赏我些银子…我要给额娘和弟弟看病。”

“那，如果你愿意救我们一家，我可以给你终生为奴为婢。”

“我很能干，我能做很多事情，真的是很多。再说了，就算是我不能，我也可以学，我会比所有人做的都好。”

脑海里，那个即使被车夫用鞭子抽打也不愿放手的丫头，那个睁着大眼祈求他的孩子，好似渐渐的，同眼前这个女孩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胤禟抬手触碰了一下玉儿的脸庞。

她的脸是温热的。

那双盈盈似水的眼睛，干净清透，如同倒映着他前世的影子。

“好丫头…”胤禟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玉儿，“如今你既答应了我愿意留下，那么日后，可不许反悔。”

见恩人愿意留下自己，玉儿高兴地扬起嘴角，灵动的大眼也跟着弯了弯，“绝对不会。”

看着小丫头软糯可爱的笑容，胤禟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日后，你便叫玉檀吧。”

“是，玉檀谢九爷赐名。”

萧陌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