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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顾先生的旧爱

待男子报出外送地址时,工作人员愣了好一会儿:“先生,外送地址在市中心,一碗粥钱还不够来回油费,不划算。”

“没关系,现在送过去,应该还不会凉。”男子说着,从钱包-皮夹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了柜台上,转身走人。

工作人员看着男子背影,再看看放在吧台上的红色钞票,嘀咕了一声,把钱收起来,对一旁的同事小声说道:“接收人名字叫姜以迟,十有八-九是女生名字,你猜这个女孩和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同事把粥装好,从窗口递给下一位买粥顾客:“花这么多外送钱,只为了一碗粥,依我看两人可能是恋人。”

“唉,真浪漫。”说着,摘掉工作帽,对同事们交代着自己接下来的行踪:“我送粥去了。”

顾行舟开车回去,车速较之来之前,慢了许多。

姜以迟给他打电话,说她要回韩家休养,表面听来他声息平淡,心内却隐隐纠结。担心回到韩家,冯妈事情忙,难免会疏忽照顾,但姜清欢毕竟是她姑姑,想来自会尽心照顾她,姜以迟如果同意去韩家,身为外人,他是不能说什么的。

他放心不下她,接受她去韩家,却又担心她午餐没食欲……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身上,顾行舟看着后车镜,镜子里的自己在阳光笼罩下有些面容模糊,他不是一个善心的人,对任何一个学生都能做到嘘寒问暖,细致入微,他清楚他对姜以迟的不同,私底下也不想掩饰他对她的特别。曾几何时她已经在他的灵魂里扎了根,如果置之不理,也许假以时日,还能长成参天大树。

多么惊人的发现,姜以迟……顾行舟笑了笑,打开转向灯,这孩子打着好学生的幌子掩盖了真实的自己,不动声色间就能蛊惑人心,不简单啊!

对于姜以迟来说,蛊惑人心的那个人除了一个陆子初,其实还有一个韩愈。

说句不偏激的话,他们都是外表沉默冷静,富有思想和内涵的人,这种人矜持冷峻,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变化和喜怒哀乐。

有人说,这种人通常很腹黑。

但顾行舟和韩愈的腹黑度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

顾行舟为人才华满腹,知性冷静,学识令人折服,但却明收暗藏,不管对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恰到好处。通常这种人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把温度调控在合适的度数间。

顾行舟若不笑,必定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近赏;若笑,必定沐风流情,宛如午后浓咖啡,越品越有味。

只可惜,顾行舟很少有展眉朗笑的时候,他始终都是淡淡的,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莲,经络间纵横着朗朗乾坤,但却始终独立一隅,静好淡然。

韩愈为人老成持重,讲究细节,措辞到位,好像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么无懈可击,他很冷漠,那样的冷,就连是家人,有时候也无法通过表面在他身上找到被重视的感觉。他习惯掩饰真实的自己,把内心隐藏起来,拒绝被人看透。

姜以迟想,这样一个男人,怕是很少有人能够走到他的心里。

越是寡言少语,越是桀戾无常……

中午时间段,正是下班高峰期,路面堵的厉害,和韩愈在一起,姜以迟已经习惯了两相沉默。

姜以迟身上没力气,坐在车里,闭着眼睛,倦意涌来,疲惫不堪,偶尔睁开眸子,见车堵在一起,越发烦躁,干脆闭眼懒得再看,车温暖人,不多时竟昏昏欲睡起来。

奇异的是,韩愈今天并不显烦躁,心境反而出奇的温和平静,侧眸看向旁边的她,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她靠着椅背,歪着头似是入了眠,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眉眼,韩愈伸出手,原本是想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但又担心吵醒她,更何况,这种举动毕竟不合时宜。

就这么睡着了,若是感冒加重,纯属活该。

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韩愈已经违背心意,探身拿起搁置在后座上的厚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似是感受到了暖意,她把脸又往他的衣服里缩了缩。

小小举动,韩愈笑了,这般贪睡,若是把她卖了,想必也不知道。

再看前方车辆,就算韩愈再如何心平气和,也忍不住蹙了眉,早知道换条路回去了,路况太堵,也不知道还要堵多久。

姜以迟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见到了陶然,陶然笑着朝她伸出手,就在她伸手回握时,陶然指缝稀薄,无尽的冷风从姜以迟手指间穿插而过。

“以迟,成长路上,别走得太急,你等等我……”

姜以迟抬眸去看陶然的脸,笑容渐渐透明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追风而去。

“陶然……”

姜以迟紧紧抓住陶然,从噩梦中惊醒,一抬眸,就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姜以迟回过神来,她竟紧紧抓住了韩愈的手。

背上有汗沁出,比起梦境心慌,韩愈的眼神更让她觉得焦躁。

​她和陶然之间没有爱情,但却有同窗好友情,十几年来,他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相互私下较量,一步步考进A大,到最后他死,她生;他爱,她无知;他努力,她……让他那么努力。

如果早知道他会死,如果早知道他对她有情,她会试着让自己平庸一些,至少不让少年活着的时候那么累……

那年桃花烂漫,初三同学相约一起外出郊游,路过湖水畔,蒋依依和几位同学挽起裤管,跑到浅水处捉鱼。

不谙水性的人站在湖边,那里面也有一个他。

有同学起哄喊她下水,“下来一起玩,整天就知道学习,小心变成书呆子。”

她只笑不语,蒋依依为她解围:“迟迟怕水,小时候掉进水里,差点溺死。”

同学恍然大悟,但随后就不以为意,冲她喊道:“没关系姜以迟,大不了以后找个会游泳的老公,万一有一天你落水的话,不是还有他救你吗?”

蒋依依往同学脸上泼水,怒道:“乌鸦嘴,你以后才落水呢!”

陶然日记本里,没想到同学当年一句戏谑之言,竟被陶然放在了心上。

他为她学游泳,原本是为了那个万一,却不曾想,他生命中最后一次跳跃,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几个陌生孩子……

这么说来,陶然之死跟她息息相关。如果他不会游泳,是不是就能避开死亡,奈何生命轨迹已定,就像她无法回答蒋依依的问话。

“如果陶然没死,他向你告白,你会答应他吗?”

会吗?姜以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她那时候眼里只有学习,还没想过要去爱上一个人,倘若最先走进她人生的那个人是陶然,如果他没死,或许假以时日,她会真的爱上他……

如果,姜以迟笑了笑,这世上没有如果,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如今,她在韩愈冷冷的眸光里,看到了她湿润的眼角,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寸寸的松开手指……韩愈不是陶然,谁也不可能成为他。

韩愈却在姜以迟松手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韩愈唇角分明在笑,但却让人觉得笑容很冷。

“陶然是谁?”

那日,韩家车库,阳光渗不进来,触目所景,皆被淡墨笼罩其中,就连韩愈脸上似乎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早在姜以迟醒之前,韩愈就把车开到了车库里,只因姜以迟还在睡,这才没有急着下车。

​醒来的那一瞬间,她抓着他的手,口中呼唤着“陶然”,语气那么紧张,那么难过,也不知怎了,韩愈心里竟刮起了寒风,刺骨的凉。

那个“陶然”必定是个男子,韩愈能够真切感受到顾笙的伤心,可见这个人对姜以迟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她在人前,习惯将微笑化作伪装,真实的姜以迟,因为与她相处过,所以韩愈多少有一些了解钋。

礼节得体,理智自信,看似淡然,却对看重的人和事,不轻言放弃,因为太聪明,所以偶尔会有些小迷茫,不过不打紧,无非是成长路上必须要经历的小过程。

对于韩愈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包括她屡次不动声色的挑衅他,诅咒他,事后想想都是十分有趣的,但这声“陶然”听在耳中,却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不安。

陶然是谁?她喜欢的人?他人在哪儿罴?

他竟忘了,今年18岁的她,他能看到她站在太阳下散发出来的光芒,别人又怎会看不到?

​大学恋爱不知何时早已成为一种时尚,若是有人追求她,若是她有男朋友……

心口涌出失落,隐隐焦躁。

真正焦躁的那个人是姜以迟。手被韩愈握着,眼神漫不经心,撩拨着姜以迟每一处躁动的神经末梢。

她很清楚,韩愈这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若不答,他们就势必要在车里继续耗下去。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姜以迟脸色并不好看,陶然被她放在心里,未曾开始,却无人可及。

活着的人又怎么能跟死人相比呢?就算能相比,十余年同窗情谊早已演变成亲情,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死亡造就了永恒,纵使无关情爱,“陶然”两个字又何尝不是她的刻骨铭心。

韩愈是恶魔,所谓恶魔,虚伪笑脸一旦卸下,必定暴戾无常,以前他从骨子里藐视姜以迟,现如今直接传递到了眼睛里,那么灼热的盯着姜以迟,好像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把她燃烧成灰。

姜以迟并不惧怕,但他身上的青草气息却让她屏住了呼吸,如此近距离,令人心生抗拒。

是啊!为什么要告诉他?韩愈勾起唇角,浑身却散发出清冽的气质,左手搭放在方向盘上,就那么盯着姜以迟不放,手指悄无声息的握紧,然后松开。

“男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韩愈出口之声很平静,姜以迟的挑衅并没有成功把他激怒,到了韩愈这个岁数,考虑事情虽也有冲动的时候,但毕竟心细如尘,姜以迟初唤陶然,眼神湿润,他看在眼里,想必分手了吧?

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若​她跟陶然分手……尚未得到答案,心竟出奇安定了下来。

韩愈语气很温和,完全出乎姜以迟意料之外,回想刚才,她在睡梦中主动抓住韩愈,呼唤“陶然”醒来,韩愈出于好奇,问她“陶然是谁”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可能生病,也可能是梦境扰心,多少有些欠缺理智。

他已松开她的手,暗自松了一口气,在韩家和韩愈闹僵对她没什么好处,姜以迟有心缓和气氛,想了想,说:“故友。”

一句带过,话音很轻。

韩愈这个人,虽说遇事冷静,但听了姜以迟的话,还是微微皱了眉。

“故友”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指旧友,老朋友。

另一种指的是亡友,死去的友人。

无需多问,姜以迟提起“陶然”总会带着缅怀之意,韩愈猜想,这个陶然怕是后者居多。

两人各有想法,却都没有说出口,车内一时很静。

终于,韩愈开口问道:“很喜欢他?”

“我亏欠他。”

又是短暂沉默,韩愈坐在那里,看着姜以迟,见她低着头,无意识抠着手指,手背上还有扎针输液痕迹,泛着淡青色,他想伸手过去,却又觉得太冒失了。

车库里摆放着一辆辆名车,韩永信有收集古董车的习惯,有时候走进车库,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参加小型车展。

韩愈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响起:“姜以迟,人要往前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

那一刻,姜以迟脑海中涌起的念头是:“你父母已经离婚了,你能忘掉过去,试着跟我姑姑和平共处吗?”但她没有说出口,她太明白韩愈的心结,一旦触及,必定火花四射。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韩愈第一次用这么温情的语气跟她说话,姜以迟有些不适应。

此刻的姜以迟是有些恐慌的,她虽然是个书呆子,但能成为03年A大高考状元,毕竟是存有几分小聪明的。

顾行舟和韩愈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优雅贵公子,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追逐梦想,不必为金钱发愁,更何况容貌出色,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短短几日,她察觉到了顾行舟和韩愈待她的不同。

顾行舟问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病房贴心照顾,见她对输液心生抗拒,他会酌情纵容她的坏情绪,她可以装作粗线条不知,但毕竟还是放在了心上。

韩愈来医院接她,下电梯的时候,乘客比较多,姜以迟站在角落里,抬眸是他宽厚的背。

独立一隅的她,拥挤的乘客,被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车内醒来,有外套从她身上滑落,知道“陶然”的存在,语气温和,试着安慰她……

顾行舟对她好,因为她是他学生?

韩愈开始关心她,是因为她是姜清欢的侄女,见她生病,难得同情心外露?

借口太牵强,那两人都是生性淡漠的人,只对最亲近的人好,至于别人,礼节到,仅限泛泛之交,想荣获真心,难着呢!

她今年18岁,姜家祖祖辈辈都从事着法律事业,家教严苛,从姜家出来的人纵使有时候看似简单,但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对你好的人只有家人,至于其他人,要么是为友谊,为爱情,为事业,为名利……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喜欢追根究底,到最后懒得继续深究,待一个人好,似乎也开始变成了习惯。

姜以迟问自己,他们为什么对她好?总会有一个原因的,抛开所有猜测,似乎只有男女之情了,但……

顾行舟和韩愈双双对她动心,可能吗?她觉得有些好笑,大概是病糊涂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以迟对韩愈说了这么一句话:“韩愈,如果你能冷漠待我,我可能会更自在一些。”

韩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姑娘心思通透,他虽说她傻,但她有多聪明,他心知肚明,如今听了她的话,是因为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姜以迟看着韩愈:“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他倒想听听她究竟要说什么。

姜以迟说道:“如果你想诱惑我,借机刺激、伤害我姑姑,最好适可而止;如果你看惯了美女,像我这样的清汤小挂面不小心入了你的眼,还请你把眼睛洗一洗。”

受蒋童童荼毒,姜以迟虽然不看言情小说和爱情电视剧,但宿舍熄灯后,蒋童童喜欢讲述剧情发展。姜以迟听多了,会发现很多剧情都是一致的,很俗套,比如说:如果男主角和女主角亲人有仇的话,男主角就会利用女主角,一步步柔情攻势,在女主角爱上他之后,借机报复女主角亲人……

在姜以迟看来,韩愈如果存了这方面的心思,也是很正常的,狗血戏码很附和言情小说和电视剧剧情发展。

韩愈开始有些想笑了:“那你觉得我是前者,还是后者?”

25年来,韩愈从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人,如果她不提醒他,韩愈真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这么心机叵测。

“前者居多。”

姜以迟动手解安全带,耳边传来韩愈的声音,透着轻漫:“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后者呢!”

姜以迟已经在开车门了,闻言动作一滞,心事烦扰,迫切想要远离他,车门打开,刚松了一口气,面前突然横出一条手臂关上了车门,而她整个人竟在转瞬间被韩愈搂至胸前。

摊牌后,剧情发展脱离姜以迟预想轨迹。最新更新:姜以迟被韩愈搂在怀里,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她有些失神,茫然看着韩愈,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冷漠的眼,唯一能够让她感到温暖的,除了他的怀抱和呼吸之外,还有他温温的唇。

姜以迟唇很烫,不知是被他呼吸灼热,还是受了惊吓。

保留18年的初吻,忽然间就这么没了,她在恼怒之余,看着韩愈的眉眼,忽然意识到禁锢她的男人,究竟有多强势,好像只要他选定目标,随时都能攻城掠地。

周遭声音全都消失了,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相贴的唇呈现出亲密暧昧的姿势,诉说着车厢里刚刚都发生了什么罴。

韩愈满心的不确定,在亲吻姜以迟的那一瞬间,化作了一湖春水,石子落湖,激起涟漪无数。

心脏失了往日跳动节奏,韩愈呼吸凝滞,竟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亲吻,像个未经情事的毛头小伙子,内心波澜起伏。

他用一个吻验证了他的情动,不是错觉,情路行走多年,几时有过这般心境变迁?

姜以迟此时连自己心境都难以描绘,又哪有闲暇时间偷窥韩愈内心世界,经历这种事,就算她再如何从容冷静,也不由慌了起来。

好在韩愈松了力道,姜以迟才能一把推开他,打开车门,当着他的面,逃离而出。

沈沚(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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