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课堂上，姜以迟整堂课都低着头，不敢看顾行舟。
原本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罪，但被顾行舟听到，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竟有点心虚。
顾行舟视线扫过姜以迟，眸色沉了沉，她以为低着头，他就看不到她了吗？
这堂课还真是度日如年，姜以迟看着腕表，眼见下课时间逼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顾行舟点名唤她：“姜以迟。”
“到。”姜以迟完全是条件反射，起身太猛，可怜椅子，“啪嗒”一声合在了一起。
同学们都在笑，只有姜以迟笑不出来，顾行舟为人师表，纵使觉得好笑，想必也不好意思当众笑出来。
顾行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法学课程结合实际案例，从法律视角写一份案例分析和法理论述，下周一交给我。”
“什么案例？”姜以迟头都大了，顾行舟这是在公报私仇吗？这也太明显了吧？
“法律前沿话题，实务热门话题，类型不限，可自定。”布置完作业，顾行舟直接拿课本走人。
众同学有些意外，原本顾行舟布置作业，人人自危，唯恐点到自己的名字，但顾行舟只点姜以迟交作业，他们又开始不适应了，但心里委实松了一口气。
大学期间，谁愿意整天被学业所累？
江宁一边感慨顾行舟来去潇洒如风，一边无比同情的看着姜以迟，“啧啧”道：“可怜的孩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案例分析？法理论述？我想想就头疼。”
这人纯属落井下石，姜以迟快速收拾课本，在全班同学同情又虚伪的目光里，奔出教室，但愿还能追上陆子初。
校园里，阳光洒在顾行舟肩头，铁灰色毛呢风衣被风刮动一角，身旁有女孩子经过，激动道：“美男啊！”
姜以迟觉得这姑娘以后一定会在容貌上吃大亏，长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况且顾行舟这个人表里不一，心眼小得厉害。
姜以迟追上顾行舟确实不易，书包很重，一路都能听到文具盒在里面疯狂跳动的啪嗒声。
有点狼狈，她气喘吁吁，顾行舟优雅如斯。
顾行舟看着姜以迟，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有事？”
“关于案例分析，我……”
他已打断她的话：“案例分析按照顺序撰写，先阐述案情，探究原因，了解现状问题，体现法理，撰写解决方案时个人观点一定要鲜明。字数不能少于1500字，案例论述控制在500字之内。”
“……”姜以迟自诩口齿伶俐，但在顾行舟面前，完全是小鬼见大王。
顾行舟优雅的站在那里，语调低沉冷漫：“法理论述需要我另外再讲一遍吗？”
“……不需要。”他这么认真，她注定在劫难逃。
顾行舟面无表情道：“周一交给我。”
“周一时间太赶。”是真的很赶，不到三天时间，她脑细胞估计会死掉大半，况且顾行舟对学业极其苛刻，鸡蛋里挑骨头，难伺候着呢。
“没关系，这次作业算在专业学分里，到时候可以直接扣学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姜以迟无语了，垂死挣扎：“其他同学不用写吗？”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顾行舟看了她一会儿，她被他看得头更晕了，某人终于移开视线，“寒假快到了，这次作业列入考试之内。”
这算不算解释？
姜以迟愣了愣，如果顾行舟没骗她的话，那他并不是公报私仇？
“为什么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交作业？”她问出内心疑惑。
闻言，顾行舟眼眸暗敛，神态清离：“昨天晚上在韩家，我不是答应过我舅舅会好好照顾你吗？”
姜以迟点头。嗯，她明白了，原来他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她谢谢他，有机会的话，还要好好谢谢韩永信。
“还有事吗？”顾行舟抬起腕表，似乎有事的那个人是他。
“没有了。”列入考试成绩，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再发牢。
顾行舟离开，如果姜以迟留心看的话会发现，顾行舟步伐看似优雅稳重，但比往日却慢了许多。
姜以迟回到宿舍，江宁她们全都一窝蜂围了上来。
蒋童童跟在姜以迟身后，追问道：“顾老师怎么说？”
“维持原判，法外求情无效。”
江宁一屁股坐在姜以迟书桌上，抬手敲着桌面，恨铁不成钢：“一定是你方法没用对，你如果抱着他的腿哭爹喊娘，他绝对会因为怜香惜玉，改变心意。”
薛明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哭爹喊娘了，这么彪悍，还怎么让男人怜香惜玉？”
江宁被人挑刺，不高兴了，站直身体，口气很冲：“能不挑语病吗？累不累啊你？”
“不累。”薛明珠脾气也不太好，直接扛上了。
姜以迟眼见她们要吵起来，打开电脑，对他们凉凉的说了一句话，成功扼杀了纷争。
她说：“这次作业，不仅我要写，你们过一段时间也要写。”
蒋童童走了过来：“我们为什么也要写？”
“因为这次作业将被列入寒假考试成绩。”
“顾老师亲口说的？”薛明珠不相信，以为姜以迟在诓她们。
姜以迟面对殷殷望着她的三双眸子，平静点头：“属实。”
两秒后，508宿舍里除了姜以迟淡定如初外，另外三人全都有气无力的瘫倒在了床上。
周日深夜，姜以迟整理作业，发现外面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点缀暗夜，宛如昙花绽放，耀目喜人。
叫醒江宁她们，一个个俱是欢喜不已。
姜以迟是南方人，很少遇到下雪天，所以对北方冬雪有着说不出来的喜欢。
夜晚入睡，做了一个好梦，跟冰雪有关。
周一起床，姜以迟起了大早，把作业装进双肩包。
出了宿舍楼，呼吸间，尽是醉人的香，雪花香。
学校很热闹，有人团了雪团，在打雪仗，也有人合伙堆雪人，姜以迟并未参与其中，但一路走来，难免祸及全身，头上身上落了很多小雪花。
周一没顾行舟的课，但法学系老师通常会在周一上午召开研讨会，所以想要找到顾行舟并不难。
顾行舟办公室，姜以迟是知道的，独立成间，待遇堪比老教授，纵使没有上锁，她也不便入内。
办公楼附近有处篮球场，上午没课的学生们聚集在那里玩积雪，姜以迟原本只远观，并不走近，直到看见了江宁，见她朝她挥手，这才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
江宁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大一财经系学生，姐弟恋。
姜以迟还是第一次见江宁男朋友，男孩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胖，和江宁站在一起，各种不搭，但对江宁很好。但凡有人朝江宁扔雪团，必定护在她身前，自己被打了，还笑眯眯的，比喝了蜜还要甜。
趁男孩不在，江宁问姜以迟：“小伙儿可爱吗？”
“现在对你挺好的。”至于以后，交给时间，况且江宁堪称花心大姐大，她和这个小伙子能够走多远，实在是不好说。
“他现在对我好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江宁说完这话，朝男孩勾勾小手，男孩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别提多殷勤了。
说到底，还是“红颜”惹的祸。江宁要是一个丑八怪，只怕屁颠屁颠跑过去的那个人要换成江宁了。
周一研讨会，顾行舟向来是不参加的，如今一早出现，惊了不少人，一个个望着窗外，敢情天降大雪，顾行舟冻糊涂了？
所谓研讨会，顾行舟听了一会儿，开始发现他先前不参加是对的，全都是书面语，都可以集结成教科书了。
有些无聊，但出于礼貌，半途离开似乎不太好。
他们自讲他们的，而他呢？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一片银装素裹，这种天气，他不喜，体寒人畏冷，他宁肯呆在家里面不出来，也不愿欣赏冬雪盛景。
但他今天却因为和某个人有约定，所以驱车来到了学校。以前不参加研讨会，还有理由可以混过去。比如说，他很忙，周一没空，但今天来了，怎么说也要做做样子。
篮球场很热闹，不经意间看到了姜以迟。
那么多人，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她来，实在是……有点小笨。
她和别人打雪仗，任由别人拿着雪团掷她，却不忍把雪团扔到别人身上。
溢出一声叹息，那个“笨”字在舌尖滚动了好几次，却终是不忍心说出口。
笨，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良善？
姜以迟虽然在打雪仗，但却一直留意着顾行舟的办公室，眼见熟悉的人走出研讨厅，还以为他已经开完了研讨会，姜以迟也顾不上打雪仗了，跟江宁知会了一声，就去找顾行舟了。
远处，姜以迟逆风走来，深蓝色长围巾在身前肆意飞扬着，大概冬日风大，她今日把长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放在胸前，担心顾行舟看不到她，高高的挥动着手臂，笑容灿烂。
顾行舟步伐慢了下来，心口有什么东西瞬间涨得满满的。
原本以为心动只是一时，谁曾想……似乎有些心不由己。
尘世喧嚣忽然间远去了，只有漫天飞雪和迈步走来的她。不其然想起她的那句：“我不喜欢他”，嘴角笑容就那么隐了下去。
彼时，她已经来到他面前，眼眸清亮：“我以为研讨会要开到十点半，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研讨会确实要开到十点半，但谁让他看到了她，唉……
有些后知后觉，认识她之后，他好像开始学会叹气了，这习惯不好。
离得近了才发现，姜以迟头上全是碎雪，衣领上也是。
顾行舟移开视线，朝办公室方向走：“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作业，递给顾行舟。
顾行舟接过来，并不急着看，走进办公室，抬手指了指门旁矮柜，“那里有毛巾，把雪清理干净再进来。”
姜以迟只得取出一条毛巾，待擦干净，把毛巾用衣架挂起来，已经是五分钟之后。
顾行舟站在桌旁，单手插在裤袋里，还在看她写的作业，见他那么认真，她反倒有些紧张了。
站在他身旁，随时等待挨训。
顾行舟没抬头，但却开口说道：“有一次性杯子，自己倒杯热水喝。”
“可我不想喝水。”姜以迟站着不动。
“驱寒气。”顾行舟看向她，眼神竟然浮起淡淡的温柔，就是这样的眼神，忽然让姜以迟有些站立难安了。
“哦。”姜以迟力持镇定的应了一声，取出两个杯子，分别倒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放在了顾行舟面前。
办公室很静，姜以迟喝了半杯水，身体暖和了许多，再看顾行舟，早已把她的作业放在了一旁，站在窗前，看着篮球场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也想去篮球场打雪仗？
“姜以迟。”顾行舟忽然唤她，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以为顾行舟会围绕作业跟她展开话题，但他却转头看着她，“过来。”
清冽的嗓音里竟多了几分轻柔。
姜以迟一滞，心漏了好几拍，慢吞吞走过去。
男子一身琉璃，背对着光，温和的眼神紧锁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出口之声竟是——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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