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什么时候会有信仰？

跟许墨在一起之后的日子和从前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你实习时他给你带饭，你下班时他接你回家。你平时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他在工作室里搞他的研究。晚上你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各干各的事情。你写论文时他在旁边看书，你睡觉前他会亲自跟你说完晚安、为你掖好被子再回他的房间。

可能是你们在一起之前，作为守护神时他为你做的，就已经跟做男朋友时差不多了。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许墨会牵你的手了。

你们在一起后第一次一起过马路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等信号灯变了抬起脚就要走。这时许墨却抓住了你的手腕。拉住你之后，他的手慢慢下滑，然后握住了你的手。

他的手柔软细腻，但是却从内向外的散发着一股冰凉。

“不是怪我一直不牵你的手吗。”许墨笑着说，然后拉着你的手大步流星地朝马路对面走过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越说越心虚，觉得自己大概是上次喝醉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看来我还需要定期灌醉你一次，来看看你心里的小记事本，有没有再偷偷地记我的过。”

许墨的话说得你几乎无地自容。你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心里却悄悄地乐开了花。

这一天许墨说让你去恋语大学和他一起听一个老教授的课。你原本以为是跟许墨的研究领域相关，没想到，却是与他的专业完全不搭边的——神学史。

你跟着许墨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小声问：“为什么要听这个啊？你不是科学家吗，对神学很感兴趣吗？”在你以为，科学和神学是完全冲突的两种东西。

“一种是客观存在的规律，一种是心底的信仰，不冲突。”许墨轻描淡写地说，“人有时候总需要靠些虚无的东西活着，不是吗？”

你摇了摇头，无所谓的口气说：“我反正是没什么信仰的。”

许墨微微扬了扬嘴角：“你知道什么时候人才会有信仰吗？”

“什么时候？”

“当一个人坠落深渊、拼命呼救却没有人能听见的时候，当他试过所有自救办法却依然无法爬上去的时候，在他坐着等死的时候……这个时候，哪怕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也会祈祷有人能听见他的呼喊，祈祷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失踪，祈祷会有人路过此处。”许墨看着你，轻声说，“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他才会有信仰。”

或许你是还没经历过最绝望的时候吧。哪怕从小到大你一直找不到守护神，你好像也没觉得多绝望。所以你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是，也恰恰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他有了信仰，而他信仰的神，却背弃了他。”许墨低着头，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嘴角勾起一抹哀凉的笑，许墨余光看向一脸天真地玩着钢笔的你。

在他最渴望神能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神，却为他判了死刑。

终于下课了。你伸了个懒腰，对许墨说：“可算下课了，无聊死了。我们走吧。”

许墨问：“不喜欢听吗？”他还以为，这个老教授是神的最忠实信徒，你听了他滔滔不绝的赞扬之词，起码，会有那么一点骄傲吧。

你苦着脸说：“我根本就不信神好吗。他说的这些，比童话还无聊。许墨，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就算真的有神存在，每天那么多人向她祷告，她估计都听烦了吧。一个个满足他们的愿望，就像我有的时候总要加班一样。没准有一天，神也卷铺盖走人了呢。”

许墨看着你，目光微微有些惊愕，似乎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而且啊，如果对神祈祷真的有用的话，那这世界上每个人就什么都不用做，坐等福祉降临好啦。可你看，为什么到现在，人还是分三六九等，几家欢乐几家愁呢？”你继续说。

“正是因为每个人都向神祈愿，神才要把苦难播洒人间。”

突然间，一个女孩甜美的嗓音闯入许墨的脑海。许墨黑白色的视线里，你的脸带着唯一鲜明的色彩，和他记忆中那个女孩的脸，慢慢重合。

所以，我就是你撒播的苦难的种子，用来结出你惩罚世人的恶果吗？

许墨的眼睛里风起云涌，无声的滔天巨浪几乎是要淹没他眼神中最后的光芒。

你和许墨今晚没有在家做饭，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餐厅吃。晚饭间，你和许墨之间有些沉默。许墨吃饭的时候非常安静，本来话也少。但是以前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许墨倒是也会微笑着接上几句话。不过今天你不管说什么，许墨的反应都很平淡，甚至是有些心不在焉。你不知道自己的话无意间勾起了许墨一段遥远的回忆，还以为是许墨听完神学课觉得无聊。

既然不愿意听，干嘛要去听啊。你在心里有些郁闷地想。

许墨安静地喝汤的时候，你环顾着四周，发现餐厅大堂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转盘，有几个人排着队在那里扔飞镖。

“许墨，你飞镖是不是挺厉害的？”你眨眨眼睛问道。

“还可以。”

“那我们去试试那个好不好，那好像是餐厅的活动，没准我们这顿饭能打折呢。”

你们叫了服务生开了账单。服务生介绍说，凡在本店消费满一定金额的客人都可以参加活动。圆盘上被切割成了一条一条不同颜色的、又细又长的扇形，每一个扇形代表着一种优惠形式，比如什么9折、7折、优惠券、免单20元等，扔飞镖扔中哪一项就可以获得哪一种优惠。

“许墨许墨我们去试试。”你拉着许墨走到转盘面前。你算了一下，以你们的账单，7折是最优惠的。优惠券什么的其实是等于二次消费，你并不感兴趣。

“许墨，扔那个红色的，看到了吗？”你兴奋地说。

因为一条条扇形过于狭长，文字不够空间放进去。所以圆盘上只有不同的颜色，而图例则是写在右侧的板子上。

许墨茫然地站在圆盘前，握着飞镖的手微微颤抖。

“那个红色的，红色的！”你还在一旁兴奋地叫。

许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圆盘被服务生转动了起来，在你看来，像是一个七彩的滚轮。

而在许墨的眼睛里，飞速转动的圆盘，像一潭正在涌动的黑水，向他无尽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