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夜谈

自那天，那位自称姓“龙”的白衣女子救下展昭后，第二日便买下了开封府对街的一座小楼，住了进去。

　　静悄悄的住了进去。

　　至于当日她所说的三个要求，众人更是感觉，她似乎像是随口一说而已，因为这么些日子来…她从不曾开口要展昭替她做什么事。

　　一个貌美的女人为何愿意救下一个男人呢？又为何偏偏要住在开封府对面呢？又为何时常独自一人站在小楼的阳台上，从日升站到日暮，直到看见展护卫下职呢？

　　开封众人都时常私下猜测，这位姑娘是何来历？如今这番作态，莫不是瞧上了展护卫？

　　对于这些流言，展昭初时，一向是不理会，他十分清楚，这位龙姑娘对自己并非有意，而且她也并非常人，那日她救下自己后，龟仙人说，她乃西海三公主……

　　况且，她曾经有过夫婿。

　　展昭不是愚笨之人，自然听明白了“曾经”这个词，只是不知道是亡夫，还是前夫……

　　可这些个流言蜚语，实在是烦透了，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传着传着，便从开封府传到了整个汴梁，以至于所有人都默认了，那位龙姑娘对展昭的痴情……

　　深受流言困扰的展昭，终于决定亲自去找他的救命恩人，以全这段被所有人误解为姻缘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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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姑娘，当日你救下展某性命时，曾说过要展某为你做三件事，先前展某提起过此事，只是那时姑娘说并未想好，不知……龙姑娘如今可想好了？”展昭抱着拳，极为慎重的问道。、

　　寸心抿了口茶，依旧还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了，语气清冷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展昭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龙姑娘，如今外头有很多传言，只要展某一日未还姑娘你的这份恩情…只怕在过些时日，那些传言会影响姑娘你的清誉……”

　　寸心抬眸深深瞧了他一眼，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轮廓，甚至连眼底藏着的一丝疏离，都有几分像……

　　她瞧着眼前这位青涩少年，忽然有些忍不住淡淡的笑了“那你不报这份恩不就行了。”

　　展昭听此，不禁一愣，下意识的抬眸看着寸心，见她似乎不是在说笑，便收敛了几分神色：“龙姑娘，展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那你便时常过来，和我说说话吧…我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和你这张脸好好说过话了……”

　　这种话，若是常人说起，只怕是极其缱绻旖旎，可是偏偏眼前的人语气十分冰冷，面上也不曾带着一丝温情，令气氛有些冰冷，自觉尴尬的展昭便主动找起了话题。

　　“龙姑娘方才提到展某这张脸…似乎和姑娘的一位旧人有些相似？所以当日…你是因为这张脸，才救下我的？”

　　寸心微微点头，没有一丝温情的说道：“你的脸和我夫君长得极其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展昭眼眸闪烁，并不在意龟仙人的告诫，带着一丝探究，开口问道：“为何…我们从不曾见过你夫君？”

　　寸心淡淡的开口：“他很久以前，就已经不要我了。”

　　她侧目向窗外望去，老树发了新芽，枯枝上生出点点鹅黄，近看没什么好的，远看倒是莫名的春意盎然，许是情境所致，她慢慢像是一个垂死病中的老妪，在黄昏时分的微亮中，渐渐生出一丝回光返照的模样……

　　她抱着已经所剩不多的时光，向着唯一一位愿意守在她床边的人，缓缓的道出她年轻旧时光……

　　“我第一次见到我夫君的时候，他正是你这般年纪，不同的是，他那时痛失双亲，被天庭追杀，是我救了他。”

　　“后来我喜欢上了他，我喜欢到，宁愿和我的亲人决裂，也要嫁给他，我以为，他对我也有欢喜……可是嫁给他以后，我才知道，他不过是和天庭赌气，不过是想报恩而已。”

　　“我跟他成亲了一千年，吵了足足三百年，至于剩下的那七百年，是因为他不在家中，没人陪我吵。”

　　她语气终于不再淡漠，反倒有些缱绻，有些怀念，又带着一丝追悔，展昭只觉得她似乎在说起往事的那一瞬间，不再那么冰冷无情，仿佛沾上了一点尘世中的温暖……

　　“我日日待在那府邸中，无人与我说话，更无人在乎我，我慢慢的开始…想我的母亲，想我的家人，于是，我便让他别再跟天庭作对了，我想让他谋一份天庭的差事，我想光明正大的回西海，看看我的爹娘……”

　　展昭皱着眉，忍不住追问：“龙姑娘，你与他成亲数千年，他都不曾陪你…见过你爹娘么？”

　　寸心垂眸，看着那杯中泛黄味道些许苦涩的茶水，轻轻的摇了摇头。

　　展昭听此，动了动唇，过了许久，才说出话来：“为何要日日夜夜争吵呢？”

　　寸心一愣，眼眸染上一抹阴森：“我只是…想要他对我好一点……”

　　“可是由始至终，他都不曾在意过我的任何感受，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他对我这个妻子，还不如一只狗？”

　　展昭瞧着她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对她口中的那位夫君皱了皱眉：“龙姑娘，此人非良配…如今你与他再无瓜葛，是好事……”

　　她听了这话，呢喃道：“我早就知道了……”

　　暮色降临，小楼中并未燃灯，屋内有些昏暗又有些许静谧，窗外传来一阵响声，他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原来，是外面的风，刮倒了窗边放着的一个拨浪鼓，咚咚两声，摔在了地上……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暗叹自己似乎每次见到龙姑娘，都会生出些莫名的惧怕……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是不妥，龙姑娘乃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在不该这样…于是，他刚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就听到了寸心的声音，有些瘆人……

　　展昭回头一看，只看见眼前的女子，正对着自己笑，仿佛将自己当成了她曾经念念不忘的人，甚是温柔的笑着，可展昭却看出来了，虽然她嘴角是笑着的，可眼睛却是无限的悲凉……

　　夜深，小楼中又剩下了寸心一个人，享受着黑暗，她坐了许久，才缓缓的起身，捡起了那窗台下的拨浪鼓，轻轻的摇了摇……

　　她又想起了方才展昭的话，他顶着一张折磨了自己几千年的脸，对自己说道：“龙姑娘，有时候太过执着，难过的只有自己，不如试着放一放手，世间如此多男儿，说不定你日后会另有天地……”

　　寸心垂眸，伸手摸了摸那拨浪鼓的鼓面，那里画着一个圆圆胖胖的笑脸娃娃，扎着两个小揪，穿着大红的肚兜，极是喜庆。

　　“你以为，我还念着他吗？那你就错了，我只想让他带着愧疚，享永生的孤独……”

　　他应该也要试一试的，试一试我在水域里无人在乎的孤独，试一试那无边的黑暗，试一试我永远的失去他的时候，那一刻的崩溃……

　　他才那么小…甚至还未见过这波澜壮阔的世界，甚至还未开口喊过我一声娘，就要离去……

　　那不是生离，那是死别，每每想到他，寸心总是会忍不住一阵心痛，难过到极致…难过到她能感觉自己那颗本无任何波澜的心脏，会炸裂一般疼痛…疼痛过后，总会窒息很长一段时间，久久不能平复……

　　展昭，我确实是因为你那张脸才救你，只不过，我不是对他余情未了，我只是在想…若是我的孩子还在。

　　他如今是不是也像你这般年纪？也像你这般长相？也像你这般穿着一身红衣，恣意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