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西北之行（下）（毛毛虫和倒霉蛋）

元悦前边路太滑了，得上锁链。

说着就要开车门，被赵云澜一嗓子赶了回去：

赵云澜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别出来，外面冷，我自己去就成。

你没理他，依旧裹紧了外衣下了车，想着能帮赵云澜和沈巍照个亮也成。两个人麻利地给车轮上了锁链，没一会，就感觉手指快要冻僵了，赵云澜直起腰来，极目远眺，只见那大山一座连着一座，远处巨大的冰川和雪山通体洁白地矗立在那，一时间叫人觉得天高地迥，山川与远处腾起的云连在一起，仿佛就这样融进了苍白的天光里。

赵云澜歇那一会精神不少，接下来还是我开吧，

赵云澜敲敲车玻璃：

赵云澜祝红，你能开吗，要不然去跟老楚换一下？

祝红点点头下车往后面小跑过去，你也没偷懒，跟着过去换了林静。上车以后，赵云澜挨个给后面车的人打电话，嘱咐了一遍在冰雪上行车的安全注意事项，又特别强调了一回：

赵云澜我们马上进入冰川地区，进去以后千万别大声喧哗，更不要鸣笛，闹出雪崩来以后白天没人值班了。

整个山区都被冰雪覆盖住了，日头开始偏西，天色越发渺茫，而后天光渐暗，车辙渐少，慢慢地浮起某种荒凉的寒冷。

林静前面好像有情况！

林静瞪大眼睛盯着，你跟着前车缓缓停了下来：

元悦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远处一个通体白人打着白灯笼，正朝着赵云澜的车拜了两拜，林静捂住那个学生的眼睛，低声道：

林静是阴兵借道，别看！

你这才看得清楚，鬼差后面跟着一票人，老的少的，大多衣衫褴褛，都是新鬼。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身上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伤口，最离奇的，是为首拎纸灯笼的那个人，他……或者她，没有脸，头上顶着一顶极高的帽子，一直遮到了下巴处，只露出一个惨白的下巴尖，通身雪白，仿如白纸糊的。

他的双脚、肩膀全是纹丝不动，身体僵硬，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惨白的风筝，从远处顺着风飘了过来。

等到鬼差离去，见赵云澜又独自下了车，好一会儿沈巍也跟着去了，你有点坐不住：

元悦林静，你在这帮忙照顾下同学，我去前面看看。

烈风卷起来的雪沫快在人眼前浮起一层膜，似乎没有多长时间，你已经有种被冻麻了的感觉，不是僵硬，是麻木——像是身体里的血都不再流动，神经末梢上也结了冰。

远处站着一个人影，单薄的外衣好像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温度，就在那站着像是入了定，甚至连你走近了些都没有察觉。沈巍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起来，暴起的青筋在青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突出，他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戾气。

鬼使神差的，你轻轻地覆上了那只青白的手：

元悦大人，前面是出事了吗？

沈巍一激灵，眼睛里的杀意瞬间消散，顿时显得有些迷茫，一股格外的温暖从手掌直达百骸，他几乎是被烫到一般紧忙瑟缩回了手，直到察觉出你的尴尬才觉得自己有点过度紧张。

赵云澜不是说让你们在车里等着么，怎么出来了？

沈巍回头看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赵云澜：

沈巍出什么事了？

赵云澜晚上刚上了新闻，特大自然灾害，据说下面几个自然村全给埋在里面了，抢险队正想办法救人，但是就现在看来，里面人生还的希望基本没有。

赵云澜你俩别在这傻站着了，快回去吧，咱们得想办法坚持一晚上。

元悦那咱们回去吧，沈老师。

你搓搓手，对沈巍刚刚的举动有点介怀，心想是不是自己越了线？正想着，突然觉得肩上一沉，你偏头一看只见那件本应穿在沈巍身上的冲锋衣已经挂到了自己的肩头，而沈巍就只剩一件羊毛衫了。

元悦我不用……

沈巍穿着吧。

沈巍不等你拒绝先行一步跟上了赵云澜，但也没走太快，和后面的你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你轻轻摩挲了一下外衣，仿佛透过寒冷的空气能闻到衣服上一丝来自于沈巍的清冷味道，那种清冷足以让天地万物失色。

赵云澜大家伙！我看山上有个小木屋，车开不上去，咱就走上去吧？

赵云澜男的拿帐篷和睡袋，女生们把吃的带着吧，路有点滑，大家拉着手小心点……

小木屋诡异的很，几乎是整个都笼罩在阴气中。在目睹了汪徵祭拜、普及冷门历史、答疑傻学生以后，你终于觉得无聊的受不了钻进了睡袋准备一觉到天亮。

刚闭上双眼，你又想起来了一些事，从睡袋里爬了出来挪到沈巍身边，以一种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

元悦大人，明天计划如常吗？

沈巍微微瞟了一眼屋子里的人：

沈巍视情况而定吧。

元悦哦，

你转过身又转回来，欲言又止。沈巍轻笑一声：

沈巍想说什么？

元悦嗯……我知道不该这么八卦，但是不问出来有总觉得是个坎……

你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凑近了些：

元悦大人，镇魂令主是不是对您有意思？

沈巍本来的笑脸僵在那，看向你的目光也变得意味不明，你讪讪地摸摸鼻头：

元悦我本来没想问的啊，是您非让我说……我错了，您当我说梦话呢吧，晚安！

沈巍好容易压下心头不知名的东西，只见不嫌事大的那货又折了回来：

元悦大人，那您会接受他吗？

沈巍好像有点不高兴，连眉毛也蹙到了一起，他舔了一下后槽牙，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以一种你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盯着你哑声问：

沈巍你希望我如何呢？

元悦我希望？

你真的认真想了想，郑重道：

元悦我希望大人您能幸福。

幸福……

什么是幸福？

他何来幸福可言？

沈巍不出声了，你以为沈巍大概是不想讨论这种尴尬的话题，你灰溜溜地钻进睡袋里装死……但感觉自己的身上总落下一种视线，火辣辣的，灼得自己连翻身都不敢。

完了，自己估计把沈巍惹生气了。

夜半，没心没肺的你睡得熟，毫不在意已经发现异常并且起身查看的赵云澜他们发出的动静，毕竟有沈巍在这，能出事就见鬼了。

嗯……好像自己就是个鬼。

你对沈巍总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仿佛只要有沈巍在，天塌下来都砸不到自己。正当做没事人，又听到什么东西撞击门板的声音，你终于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对上了沈巍深潭般的双眸。沈巍朝着你摇摇头，你心领神会又把头缩了回去，只捞紧了睡袋上那件没还回去的冲锋衣。

不一会，小屋里就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外面骷髅在雪地上翻滚的声音，屋里乱七八糟的手电光都灭了，只有门上、墙上乱七八糟的符纸发出一层极浅淡柔和的白光。

大概是睡袋太拘谨，你又天生的睡觉不老实，睡得迷迷糊糊中左扭又动，好好的睡袋楞是被她糟蹋成一条毛毛虫。毛毛虫蠕动着蠕动着，蹭上了睡在你身旁的倒霉蛋——沈巍。

本也没真睡熟的沈巍被一下子惊醒，等到他看清楚状况，如临大敌地伸出一天胳膊将毛毛虫的头推远了些，可惜毛毛虫天性倔强，被推回去又自己弹了回来，如此反复两回合，倒霉蛋认栽了。

令人惊奇的是，毛毛虫挨上了倒霉蛋就变得老实下来，一直到天亮，一动未动，睡得无比香甜，而被欺负的倒霉蛋倒是一夜无眠。

天亮以后，毛毛虫悠悠转醒，一旁的倒霉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你揉揉眼睛，丝毫不知道自己昨夜给人家欺负成了什么样。

本来高高兴兴地想来一睹山河锥的光彩，谁知半路杀出来了个赵云澜，将你计划全盘打乱。沈巍担心你会漏出什么破绽，瀚噶族山洞也不让你去。所以，此时的你在百无聊赖地砸院里的头骨。终于捱到日落——赵云澜回来了。

赵云澜孤身一人，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早上的精神劲儿，显得病恹恹的。

你正愣着神，就见沈巍从黑洞里冒了出来。

元悦大人，你回来啦！还顺利吗？山河锥拿到了吗？

沈巍点点头，顺手接过你怀里的柴。

沈巍我先进去，免得赵云澜起疑心。

元悦那，那能让我看一下圣器长什么样子吗？

你大大的眼睛里塞满了亮晶晶的好奇心，沈巍低声：

沈巍等回去吧。